“你说的是呈请？”裴先的声音冷冷。
这个呈请，刚才在他面前，也是事事说怜奴的好。胡林还气得骂了他两句。
面对这样的情况，怜奴心里发慌，直觉告诉自己不能承认。
静默半响，含糊道：“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人。他唤了奴婢去了亭子里，让奴婢给他们斟酒。”
“然后呢？”
“奴婢行了礼，便有人对奴婢出言调侃……”
“调侃？我看是调戏吧！”裴先眼神凌厉无情，像是刀子一样。
怜奴两行清泪流下来，在洁白如玉的脸上看着如同清晨荷叶上的水珠，让人看得心疼。
她来的时候穿的是淡牙色的常服，通身没有什么绣花点缀，只有脖颈处和手腕处，绣了淡色的花草纹。
一头的青丝只用了桃花木簪，整个人如同清水出芙蓉一般，没有什么金银雕琢，却也淡雅娇媚，带着一股天然的灵动风韵。
裴先本来心中怒火滔天，看见怜奴眼中发红蓄泪之时便生出烦躁之感。
他只得坐得远远的，平息自己心中的躁意，如今眼见晶莹的泪水流下来，裴先只是觉得心中一阵发紧，和有人捏住了他的心脏似的。
他以为他见到怜奴，会和面对胡林时一样的怒火。
然而此时心中五味翻滚，泛滥于心，他如今很想将跪于地上的怜奴一把捞起来，再拭去她眼边的泪水。
裴先脸偏到一旁去，继续听着怜奴断断续续说着。
“奴婢不敢这么说贵人……他们问了奴的名字，便拿奴的名字开起了玩笑，说要怜惜怜惜奴婢。”怜奴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出来：“奴婢的名字有什么错，这是爹生娘起的名字，希望奴婢怜惜自己。”
“还好另外一个贵人替奴解围，奴婢便赶忙回了茶房。奴婢真的不认识那什么胡大人，在亭中也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若是爷觉得奴婢有错，那便有错吧。”
说到最后，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了，跪着的姿态也不维持了，直接跪坐在地上，带着几分气恼和可怜，抿着唇望着撇过脸的裴先。
裴先感受到她的视线，捏紧了拳头。
不管是真实情况还是内心希望，他都更相信怜奴说的是真相。
胡林这个人就和他的姓一样，平日就是喜欢胡闹好色的。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这一口，偶尔会有人投其所好，送瘦马或者是侍妾给他。
今日在裴先这里他敢开这个口，是被那些人惯得胃口大了，觉得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没想到裴先会为了一个奴婢如此动怒。
裴先余光已经看见了怜奴如今气愤的模样，心中闪过几分内疚。
可这小丫鬟说白了连妾也不算，只是个通房罢了。
他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看她模样几分可爱，性情也乖巧爱娇。
但如今的情形，似乎自己对这个丫鬟已经上心。
若不是上心，又何必动此大怒，出手打了胡林。
裴先扶额，今日秋宴之后，恐怕关于成王世子的流言蜚语不会少了。
他站起身来，伸手拉住怜奴。
谁知怜奴和他置气，一副就是要坐在地上的无赖模样。
裴先便蹲下来，刮了一下她的脸，将雪腮旁边的泪水擦去：“行了，今日事情就到此为止。胡林已被我罚，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府中。”
他语气带着些僵硬，大约是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哄过谁，更别说哄的是一个奴婢。
这要是半年之前有人告诉裴先，今后他会如此。
他定然不信，说不定还会大怒。
然而如今的情形，是他以前梦里都不会想的。
怜奴听见他这般说，泪水比之前更盛了，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带着几分劫后的欣然，几分委屈，几分恼怒。
“那个什么胡大人，喝醉了就说胡话，先前奴婢本就委屈，但也不敢与爷说。毕竟奴婢不想爷为难，谁知道爷却因为这样一个登徒子来怪我。”怜奴抽抽噎噎说着，哭着哭着便打起嗝来。
怜奴这么说，裴先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有许多理亏和亏欠了。
怜奴既然不愿意起来，他便直接伸手，横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上。
看着怜奴一边哭一边打嗝，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怜奴没忍住小脾气，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现在眼尾红红，泛着潋滟，瞳眸就像是水波粼粼的湖面。
裴先哪里觉得她是在瞪人，只觉得她在撒娇，让人的心都发软。
抱着怜奴，伸手擦干净了她的泪珠，“今日是我说话重了。”
怜奴小声呐呐道：“爷何止今日说话重，上次还说要挖了我的眼睛。”
裴先搂着她的手臂半僵，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裴先便想起来呈章。
不过这个时候怜奴眼睛还挂着泪，他也不忍再多说：“下次我注意。”
怜奴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巾，擦了擦眼泪，又擦了擦鼻子。
止住了泪意，却还是止不住打嗝。
裴先抱着她轻笑，随手将自己的茶盏递给她：“温的，一口喝下去便不打嗝了。”
怜奴手攥着帕子，便就着裴先的手喝了。
裴先没料到她如此，想来刚才这么凶了她一通，她还愿意如此亲近自己……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不过裴先的字典里可没有直接道歉这一说。
原本冷峻的面庞柔化了下来，变得俊秀温柔。
他打量着怜奴，她确实是长相出众，以前是因为在深院之中当粗使，所以没几个人注意过她。
如今放在身边来了，变得更为招眼了。
自己或许应该给她一个名分，至少让外人知道，这是他们无法觊觎的人儿。
怜奴整整喝了一杯温茶，慢慢的才没有打嗝了。
她如今情绪逐渐淡去，想到刚才说的话，不免有些后怕。
眼眸怯生生看向裴先。
他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意，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抱着她，脸上神思游离，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怜奴今日本来就累，情绪一下大起大落，哭了之后更是觉得困倦。
他这样不说话，她便寻了个好位置窝靠在他怀中寻一分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