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沉吟片刻，面露难色，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据实说来！”金大少摊开掌心，手中八卦镜骤然发出荧光，此刻已有点滴星火闪耀，像是随时都要涌出。
“天师饶命，奴家实言相告，可就怕二位天师不信奴家。”女子立刻神情紧张，显然是这八卦镜的威力颇大，不敢尝试第二次。
“说吧，信不信不由你，我们自会斟酌。”
我等着她的答案。
“二位天师，正如方才奴家所言，奴家今日偶然之下，被妖气冲了灵智，得以化妖，这本就不符天道，这些二位天师应该是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
无论是人间、鬼道亦或妖道，若想修成正道长生，只能以自身根基为准，辅以功法秘诀，加天道眷宥，历经劫难方有一丝生机，倘若是被外力干扰，似夺人舍，鬼吞鬼，冲妖灵，均属旁门左道，为天道所难容，似我这般，中元鬼门大开之日被借机夺舍，也难怪我修不得道法，入不得正道，能苟全性命，已属万幸。
而似眼前这狐妖，被贸然冲了妖灵，等于强行开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道，但其根基不稳，难以驾驭，若能消除妖气，加之平日里广施善行，或可免灾，若无德行，为非作歹，一旦天威降临，性命堪忧事小，魂飞魄散也不无可能，毕竟在强大的自然之道面前，所有的力量，都显得如此渺小。
“奴家今日被冲妖灵，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控制着奴家的一举一动，奴家力量薄弱，修为尚浅，无法与之抗衡，故而做出冒犯天师之事，奴家句句属实，求天师恕罪。”女子说着便呜呜咽咽抽泣了起来。
原来如此。
金大少对我使了个眼色，便向洞外走去，我紧跟其后。
一番折腾下来，此刻天边已蒙然泛起了鱼肚白，金大少熄灭手中火把，我也长舒一口气。
“你不怕她跑了？”我问道。
“跑不了，她被八卦镜所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来，而且她应该知道，她是逃不掉的，我们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倘若再被八卦镜镇压，恐怕元神都要散了。”
金大少停顿了一下，掏出酒壶又灌了一口，我仍然不自觉地又瞅了瞅他身后。
“陈阳，她说的没错，在今天之前，她还只是一只小狐狸，今日偶然间被冲妖灵，自兽化妖，妖和鬼不同，鬼本无实体，若想伤人只能是通过制造幻境，引起恐惧，致人身心俱疲，最终在恐惧中身死。而妖最擅长的便是洞察人心，且自通变化，实在难防，狐妖变化为童瑶，取得我们信任，若不是在无意间露出了马脚，恐怕你此刻早已凉透了。”
“那你说，她有没有可能现在还在撒谎！”我一下急了，倘若她此时还敢冥顽不灵，我也不介意她就此湮灭！
“我看不像，她被八卦镜三昧真火煅烧，体内妖气应该已经被驱赶了出去，此时断不敢有所隐瞒，八卦镜可烧世间一切邪祟，这股妖气虽只是本主的九牛一毛，但若受损，对本主也并无裨益，只要本主不傻，就不会任由自身妖气被八卦镜所伤。”金大少仔细分析道。
“可是陈阳，你说你到底得罪谁了？这下山才第一天，就先被妖盯上了。重安师叔做的对，当时要是没有连夜带你回山，怕不是这十八年来，你骨灰都扬了八百遍了…”金大少面露苦色，暗自咂舌。
我也同样一头雾水，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那这狐妖怎么处理？”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追忆往事。
金大少沉思片刻。
“依我之见，万物皆有其命，这狐妖运势不好，不如，就此罢了吧。”
我一时间没听明白，怎么着这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完事儿不管了？！
“老金，还得是你，这种事也就你做得出来。”我对着金大少一顿鄙夷。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负责啊？！她可是妖啊。”金大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年后我们二人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可笑，没想到后来的我们，双手沾满妖魔鬼怪的鲜血，此时却对一个小小狐妖同情心泛滥，但这个年纪的我们，也该当如此，若真的不管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那我们的路也不会走得长远。所谓有因必有果，你种了什么因，就要承担什么果。
“我想，把她带在身边。”我轻声说道。
这确实是我的想法，一来这狐妖确实无辜，只是刚好被选中要来谋害于我，既然有人是冲着我来的，且敌在暗我在明，那我躲也躲不开，带她在身边说不定还能寻求一些线索，而且做为妖，她对妖气也比较敏感，说不定还能帮上些什么忙；二来金大少的桃木剑和八卦镜将其重伤，差点令其魂飞魄散，于情于理，不能把人丢下一走了之，这不合修道之人济世为怀的初心。
我把心中所想告知了金大少，金大少起初死活不同意，说这普天之下，从来没有过人和妖同路的，况且我二人还是修道之人，这传出去，可真是会惹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少同行排挤是肯定了。
“老金，我们受的排挤还少吗？叶坤，大猪头，哪一个会对我们谈公平？纵然是妖又如何，我们遇到的人，又何曾高尚到哪里去呢？！”我忿忿不平。
“既然没人在意，那我们就自谋生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追寻的是天道，不是这世间的世俗。”我一阵慷慨激昂。
金大少转过身，负手而立，又是一阵寂静，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好，陈阳，你说的对，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反正我也被逐出师门了，没人管我去哪里，索性，就在这世上闯上一闯，看看自己到底怎样的斤两。”金大少语气坚定地说道。
良久无语。
直到那女子从洞中缓缓走出，气色依旧有些虚弱，但比着之前已是好了许多。此刻天已大亮，我盯着她看了一眼，这一整晚，都没有真真正正看清她的容貌。
她的头发此时已变得乌黑，悬若九天银河，直垂腰间，容貌姣好，略带一丝妩媚，目光中似有一团雾气笼罩，嘴唇略显苍白，手指轻盈细长，一身素衣长裙，正配得上其修长的身材，也就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模样。
此刻女子正紧张地站在洞口，轻咬下唇，似乎在等待我们的发落。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我脱口而出，随即便觉得有些脸红，颇有种趁火打劫之嫌。
“奴家愿意，奴家刚听到了二位天师的谈话，知道二位天师都是好人，奴家愿意伺候二位天师。”那女子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我说的话，后又立刻回道，生怕我反悔。
“行，那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们，实不相瞒，我们命运相仿，也算是半个同道中人，以后同在江湖，互相帮衬，但有一条需牢记在心，切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正襟说道。
“奴家听从二位天师安排，天师让奴家往东，奴家绝不往西。”女子笑意盈盈，嘟着小嘴，见危机解除，立刻恢复了一副小女孩儿的调皮模样。
“你伤势如何？”我关切问道。
“金天师及时收手饶了奴家性命，此刻已恢复少许了，手上的剑伤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我看到了她掌心的血窟窿，想着回外公外婆家后，找些药物给她敷上。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不要奴家奴家的了，我们是朋友，不是主仆，喊我陈阳就好，这位是金思杨，叫他金大少就可以。”
我实在听不得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自称奴家，好像是地主老财的丫鬟一般。
“奴家…小女没有名字，从小就是一只小狐狸，在这山里独自生活了十七个年头了，没有见过爹娘，也从来没有过人类的名字。”
女子目光有些黯然，细声说道，我差点都没听到。
“老金，你有文化，要不你给取个名字？”我看着一旁紧紧盯着女子的金大少，发觉他好像…流口水了…
“啊，都行，都行，你说啥就是啥。”金大少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一副猪哥样儿，紧紧打量着女子，给人看的小脸通红。
我真的是想邦邦给他两拳，上一秒还道貌岸然，下一秒就成色狼了。
这也太冒昧了。
我想了一下，说道。
“那，叫苏悦如何？传闻商朝有一女子，唤做苏妲己，也是狐妖所化，既然你们是同源，不如索性就姓了苏，单名一个悦字，表示欢喜之意，希望你以后在人间生活的日子，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喜喜悦悦。”我说道，同时也想征求下女子的意见。
女子喜笑颜开，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苏悦…苏悦…”
“小女苏悦，见过二位天师！啊不，见过陈阳哥哥，还有…金…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