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御花园里的风声,像是低沉的呜咽。
沐青璃悠悠转醒,抬手一摸,脑后果然肿起一个大包。
触感滚烫,还有丝鲜血渗出来,黏腻地糊在指尖。
回想起刚刚在御花园,脑后突然遭受重击,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睁眼就已然身处这个陌生之地。
过去十几年,她活得浑浑噩噩,像在迷雾中徘徊。
可此刻,脑袋虽疼得仿佛要炸裂,思绪却无比清晰。
好似蒙在心头的那层薄纱,被骤然扯去。
周遭光线昏暗,目力所及之处,物件的轮廓还是能勉强分辨。
沐青璃突然察觉不对,立刻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可这臃肿肥胖的身躯却像一座小山,每挪动一下都无比艰难。
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坐直。
她无奈地拍拍自己圆肚子,满心苦涩。
如今连起身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如此费劲。
既然清醒了,往后的日子,定要改头换面,活出个不一样的自己。
这是哪儿呢?
她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全然不是她熟悉的房间。
记得之前还在参加宫宴,莫不是还在皇宫之中?
念头刚落,她下意识转头。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升,惊得她打了个冷颤。
只见她正躺在一张华贵至极的雕花大床上,锦被柔软,雕纹精致。
而身旁,竟躺着一个男人!
那人身姿笔挺,即使躺着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
面容冷峻,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英气。
沐青璃大脑瞬间空白,就在这时,一个想法毫无征兆地钻进她的脑袋:
“便宜这丑胖子!不过等春药发作,她也活不久了,哼!”
春药?活不久?
沐青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在房间内扫视。
果不其然,看到那燃烧一半的香炉。
袅袅青烟升腾,仿佛是死亡的召唤。
她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快步走过去,掐灭那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毒香。
奇怪,明明四周静谧无声,无人言语,可她却真切地知晓了那人的内心想法。
沐青璃,将军府嫡女。
过完年刚刚十四岁,却已是户部侍郎府的少夫人。
她身形肥胖,行为痴傻,在京城素有“第一丑女”的名号。
虽说年纪尚小,却已嫁人三年有余。
在大燕朝,女子大多在十五岁及笄礼后才谈婚论嫁。
像她这般年幼就为人妇的,实属罕见。
沐青璃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是有夫之妇,此刻竟和陌生男子独处一室,还躺在同一张床上。
天哪,这要是传出去,在大燕朝,依照律法,她定会被休弃,甚至被浸猪笼!
很明显,这是有人蓄意谋害,想要置她于死地!
必须得想个法子逃出去,绝不能坐以待毙。
还没等她理清脑海中的思绪,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抵住她的咽喉。
冰冷的触感让她脖颈一僵。
紧接着,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何人?竟敢暗算我?”
沐青璃心脏猛地一紧,急忙伸手去拨那人手臂,脸上堆起笑容,急切地解释:
“小心,你手中的东西真的会伤人。
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来暗算一说。”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哼,抓着她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加大了力度。
恶狠狠地说道:“暗算本王,还想全身而退!”
沐青璃气得翻了个白眼,既然解释无用,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到手肘,猛地向后撞去。
“唔!”
那人显然没料到这肥胖身躯,竟能做出如此敏捷的动作。
毫无防备之下,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躬成虾米,手中的匕首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此时,那人双目泛红,显然中毒已深,正在理智的边缘苦苦挣扎。
沐青璃脸上有一块暗红的胎记,平日里总会戴一块面巾遮挡,今日赴宴也不例外。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竟隔绝了空气中的部分毒烟,意外救了自己一命。
她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摆好防御姿势。
前些年,即便自己痴傻,父亲还是为她请了好几位教习师傅。
只可惜都被她气得拂袖而去,也只学了些皮毛功夫。
好在那人正与体内毒素抗争,行动迟缓。
若他敢有任何越轨之举,沐青璃绝不手软。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狠狠给他放点血。
沐青璃趁那人不注意,快步摸到木门边,用力向内一拉,可门却纹丝未动。
她心里“咯噔”一下,伸手一摸,才发现门竟从外面锁死了。
“现在该怎么办?”
沐青璃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荷包。
突然,一个小针包出现在她手中。
她不会做针线活,但白芷每次都会在她荷包里放上几枚绣花针,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哎,这下有救了。”
沐青璃眼睛一亮,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她麻利地抽出一枚绣花针,狠狠刺入那人手掌的穴位。
她虽不懂解毒之法,但曾听某位师傅说过,扎这个穴位会剧痛无比。
或许疼痛能让他恢复些意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是谁?”
那人目光瞬间清明了些许,眸中却换上一抹暗沉。
沐青璃见状,急切说道:“我们中了毒,没有解药。门被锁死,出不去了。快想想办法!”
顾林渊听她这般说,大致了解状况,昏倒前的记忆也逐渐回笼,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今日他刚从边疆归来,就遭人算计,参加宴会时,被人在酒水中动了手脚。
倒是眼前这个处事冷静果决的小妇人,无辜被自己连累。
“都办妥了,去请贵妃她们过来。”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沐青璃一听,便认出是萧安平,正是她把自己引到后花园的。
“是。”
另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响起,沐青璃听得真切,那竟是二叔家的堂兄沐青辉。
平日里,即便自己痴傻肥胖,每次见到他,也会亲昵地唤一声堂兄。
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花着自家父兄挣来的银子,却对自己痛下杀手。
“怎么办?”
沐青璃压低声音,焦急地看向顾林渊。
顾林渊深知,名声对于一个已婚妇人来说至关重要,对他同样如此。
他迅速打量一圈房间,发现上方有一扇小窗,便轻轻打开,低声对沐青璃说:“从这里出去。”
沐青璃望着高出肩头许多的窗台,面露难色。
自己行动笨拙,实在难以攀爬上去。
“踩着我的肩膀。”
顾林渊看穿了她的窘迫,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
“得,得罪了!”
沐青璃知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道了声歉后,便踩着他的肩膀,吃力地攀了上去。
可跳下去时,还是狼狈地摔倒在雪地上,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唉,这肥胖的身材,真是造孽啊!
“没事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将她从雪地里扶起。
沐青璃尴尬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事。”
男人轻声说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沐青璃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身快步从御花园溜走。
她离开宴席已有好一会儿,必须尽快回去,否则婆母和小姑子定会起疑。
待沐青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顾林渊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冰冷的杀意。
害他的人,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这笔账,他定会一一讨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