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小雨一直下个不停,严惜不知道那人牙子会不会按时过来。
她细嚼慢咽吃了个窝头,将湿衣裳在炕头铺开,下着雨没法洗衣裳,这样烘干还能穿。
裙子下摆沾了些泥点子,烘干了搓一搓就好。
母女两个一时没话,各做着手里的活。火架子上的瓦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一会儿,狭窄的茅草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瓦罐咕嘟了一会儿,严娘子便不加柴了。
严惜抬头往灶台后面放柴火的地方一看,那里放着的柴火也不多了。又要买柴火了,连着下了这么几日雨,柴火定然要涨价了。
严惜叹息一声,还是晴天好,最起码晴天她可以出去捡些柴回来。
严娘子吃了药,还要就着门口的天光做针线,被严惜拉住了,“阿娘也在炕上坐会儿吧,刚吃了药,别在门口冻着了。”
严娘子笑着坐在炕边儿上,看了严惜一眼,只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
小女娘虽然清瘦,眉眼清丽,弯弯的柳叶眉,没有一丝杂乱,眼睛清亮黝黑,过不了几年就能长成温婉的女子。
严娘子有些不自在,她下炕将严惜湿透的鞋子放去了灶门口,顺便轻声告诫了她几句,“在大户人家做事,要勤快,要眼明心亮。”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传来一个带着幽怨的声音:“哎呦娘唉,这路是真难走,严娘子在家吗?”
声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严娘子忙下炕穿鞋,同时嘴上应了声:“在呢,在家呢。”
“雨天路滑,难为王妈妈一路行来。快屋里坐。”严娘子开了门,热情邀请人牙子王妈妈进屋。
王妈妈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没有动,扯着皮肉笑了笑,道:“不早了,时间赶,快让小女娘出来吧,我们得走了。”
严惜在屋里听到王妈妈的声音,下炕穿上她还没有烘干的鞋子,转身拿过自己的包袱抱进怀里。
严娘子扭头看过去,心里酸楚楚的,突然之间跟养了十年从来没有分开过的孩子分开,心中还是有些难舍。
严惜倒是没有觉着不舍,她想着若是有空她还是能回来看她娘的,便抱着包袱笑着走向严娘子。
“阿娘,我过去了,若是有休沐探亲的日子,我就回来看你。”
严娘子硬扯了一丝微笑轻嗯了一声,跟着严惜走出房门。
天好似漏了个洞,雨下个没完没了。
王妈妈打着油纸伞,脚下穿着泥屐子。严娘子忙拿出那个破斗笠递给严惜。
“阿娘留着自己用吧,雨并不大。”
严惜说着将包袱顶在了头顶,她笑盈盈望着严娘子,“我这样就可以了。”
雨只是看着小,如此一直下一直下淋久了也是能将人浇透的。
王妈妈不耐看她们母女情深,催促了一句,“快走吧。”
身子单薄的小女娘,讨好地对着王妈妈一笑,看了严娘子一眼,跟在她身后走了。
茫茫细雨中,头顶着包袱,佝偻着身子,一脚泥一脚水地走了。
她原本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如今她走着泥泞的道路要去做别家的奴。
严娘子不知道心中是难过还是高兴,感觉有些复杂。
……
走过城门外的一条泥泞小路,进了城门便是青石板铺的路。
进入城门之后,打着油纸伞的王妈妈脚步快了几分,严惜也顶着包袱快步跟着。
她两手扶着头上的包袱,雨水顺着纤细的胳膊往身上流,看着略显狼狈。
两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东的陆家门口。
北边的偏门处,王妈妈叩响了门环,将她交给了一个中年男人。
“李管事,这就是贵府前两日在我那里签下的小丫头,我给您带来了。”
当初选人的时候,是陆家的一个妈妈去选的,那妈妈像选牲口一样捏了她的胳膊腿,掰着她的嘴巴看了许久,最后还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妈妈将人交给陆府的管事,给严惜说了句,‘要好好做活’就走了。
李管事瞥了她一眼,凉凉道了句:“跟上。”就撑着油纸伞走进雨幕里。
淋了一路的雨,除了包袱挡着的头发,她身上已经湿透了,反正都已经湿透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抱着包袱低着头跟在管事身后,雨水又顺着脖颈往下流。
兴许是雨天的缘故,一路走来也没有遇着什么人,直到她被带到一个小院。
当初过去选人的那个妈妈走了出来,接过她之后带着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大通铺上并排坐着三个小女娘,看起来跟她都是差不多的年岁,也有看着比她小的。
个个都低着头,见有人来,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向她。
她们头发还潮湿着,身上的衣裳倒是干爽,应该是换过了衣裳。
想来也是,刚买进来的奴仆,一人也花了二三两银子的,也不能让她们生病耽误做工。
“就等着你一个了,来的那样慢。”
这位妈妈嘟囔了几句,将她们交给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
“春燕,今儿你先带着她们仔细洗洗,换上府里仆人穿的衣裳,明天由老夫人院里的吴妈妈给她们分派去处。”
“知道了,李妈妈,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春燕对着李妈妈一脸的娇笑,送走李妈妈之后便换了一副嘴脸,她冷着脸好似谁欠了她几十两银子一样。
“看看你这脚上脏兮兮的,还不将鞋子脱在门外。”她先是对着严惜呵斥一顿,才抱着手臂,说,“等一下两人一起去后院抬水,抬回来将你们这一身臭烘烘的皮子涮洗干净。”
严惜退到门口,听着她说等一下还要去抬水,便没有将鞋脱下来。
“你怎么还没有脱?”春燕怒目瞪了严惜一眼。
“等一下不是要去抬水吗?我将水抬回来之后再脱。”
严惜跟着她娘东奔西跑的,极少跟人打交道,因而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春燕没有想到这个矮瘦的小丫头敢顶嘴,气得眼冒金星,想着她说得没错便翻了个白眼,指着屋子里墙角放着的水桶说:“两人抬一桶。”
她看了严惜一眼,给她指了一个比她还瘦小的女娘,“你们两个抬一桶。”
又指了另外两个差不多年纪的,“你们两个抬一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