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顾秀才闹掰咯!”
“什么闹掰,是被休吧?”
指指点点的嗤笑此起彼伏,听得扛着锄头跑过来的宋多田眼前一黑。他身后,李氏和两个儿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被休”俩字,三个妇人的脸一齐涨红,瞬间矮人一截。
什么样的女人会被夫家休?
定是不好的女人!
要么丧德败行,要么不会下蛋,要么懒滑刁毒。
“你回来得正好。”
示意抬石头过来的老二老三扶好顾引娣,宋雪见冷冷抬头。
看到苗寡妇方正的脸,总算把人和名对上号。她叫苗六娘,从小长得扎实,没半点女孩子的纤细婀娜,时常遭人笑话,只有原主和她玩,分别嫁人前,两人算是小姐妹。
至于她怎么变成苗六娘嘴里的强盗……
还是没头绪。
“宋二斗砸得我家老大差点没了,你给个说法!”
“嘁!”
苗六娘肩膀一耸,背篓立刻被宋大斗稳稳接过。
“谁看到二斗砸了你家丫头?”
“我阿姐看到他了!”
“是……是……”
“是什么是?”
瞥一眼屋门露出来的半截黑细小腿,苗六娘讥笑顾三狗。
“结巴就别说话!我家二斗今天上山挖野菜,不能砸你家丫头。啧,你还拎刀上门,咋,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是宋家村,哪容你一个外嫁女……噢,你一个被休回来的弃妇耍赖?”
“跟我回去。”
宋多田挤进人群,扯扯宋雪见衣袖。
李氏也拼命挤进来,“雪啊,咱回……”
“对,我是弃妇。”
甩开息事宁人的宋多田和李氏,宋雪见唇畔挂着冷笑,弯腰抓起提篮里的大石头,狠狠砸向茅草屋的屋顶,“所以我怕啥?今天你不让宋二斗给我家老大道歉,不赔医药费,我就把你家屋顶砸烂为止,大家都别过了!”
“老大!”
“我家屋顶才修过!”
“雪啊……盼娣,快劝你娘!”
宋雪见把所有恼火和愤怒都灌注在手臂上。
嗖嗖!
飞出去的石头把屋顶砸出两个洞。
眼看宋大斗横过来,宋多田和顾三狗挡上前。
前者毕竟是长辈,宋大斗一时不敢真动手。
宋雪见趁机又丢出去两块,“还说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究竟谁欺负谁?我们住鬼屋碍着谁了?宋大斗在山上就抢我家老二的菌子,还骂她和我……别过了!都别过了!”
“住手!”
苗六娘上前想挠她,“你个被休的烂货,快住手!”
宋雪见立刻一菜刀挥过去——
没真砍,但也把苗六娘吓得够呛!
“这是干什么?”
匆匆走过来的里正裤腿高卷,肩上也扛着锄头。
“一个个吃太饱是吗?不想着多弄点吃的,在这闹啥?”
“里正,雪大丫说她租了鬼屋?”
“是,昨晚租的,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伙儿。”
里正放下锄头,手肘搁在锄把上,慢慢环视周围所有人,“她愿意出每个月出租10文,我看她带着孩子可怜,做主免掉前三月,怎么,你们谁有意见?有意见站出来说!”
里正干了多年,处事公道,心肠热。
所以,在村里颇有威望。
一听这话,大家纷纷表示没意见。
这茬算结了,里正也不偏袒,走到苗六娘和宋雪见中间,分别狠瞪一眼两人。
“说说怎么回事,雪丫头,你先。”
宋雪见一五一十道来。
末了,她指着顾引娣的巨大红肿,“宋二斗骂我们就算了,我不同孩子计较。但里正伯瞧,脑袋砸这么大一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砸死!这还不讨说法,往后我的四个孩子是不是伤了死了都没人管?”
“二斗呢?”
“他……”
苗六娘眼神微闪,“挖野菜去了。”
“找他回来。”
“不是,里正叔,您不能光听她一个人咋说呀!”
苗六娘心虚的咋呼,“她说她家丫头和小子们看见二斗,这咋能信?说不定是他们冤枉我家二斗呢?二斗懂事机灵,好端端,砸人做什么?又没失心疯!”
宋雪见猜测宋二斗在屋里。
想到这,她冷哼,“你知道他骂我们什么吗?”
“我哪知……”
“他骂我是强盗!他还说,是你在家里说我欺负你,抢你东西,是黑心强盗!你倒说说,我抢了你什么东西?再说,这样骂人的话,你这个大人不在家念叨,他一小孩怎会脱口而出?难道他骂我砸孩子,都是你教唆的?”
“放屁!”
苗寡妇呕得要命。
“我一早和大斗去捡柴禾,根本不晓得你回来了!”
“不知道我回来,不代表你没教唆。”
宋雪见满脸严肃的点头。
“看来,今天这事还不仅仅是孩子间的事。要你非不承认,我报官!反正我现在是弃妇,啥都豁得出去,县衙走一遭不碍事。大不了让县老爷各打我们几十大板,到时他自会明断谁在撒谎、谁在包庇!”
“你……”
苗六娘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强盗这话,确实是她骂骂咧咧带出来的。
可挨板子……
她粗眉一拧,声如洪钟的大吼。
“二斗!给老娘出来!”
众人齐刷刷往篱笆里瞅。
没多久,一道瘦黑身影走出来,葛布短衫到处是破洞,紫黑的圆脸垂得低低的,磨磨蹭蹭走到苗六娘跟前。
不等里正发话,苗六娘大步闯进去揪他耳朵,“说,那丫头是你砸的吗?”
“……是。”
宋家四斗,个个惧母。
宋二斗再无半分在山上的气焰。
“为啥?”
“我……”
“还能为啥?你在家成天骂我强盗,他给你出气呗!”
宋雪见趁机张口,“事情既然弄明白,里正伯,我也不要求别的,就想让宋二斗给我家老大赔礼道歉,再赔偿20文医药费。她这惨状大家都看得清楚,指不定后面还会怎样,请郎中医治起码要花四五十文,我看在同村的份上,只要20文意思意思!”
里正看一眼寿星公似的顾引娣。
再看向苗六娘,“你咋说?”
“20文太多!我没有!”
苗六娘狠狠拧一记宋二斗的耳朵,“顶多10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