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说出“妻子”二字,语气依旧是那样平静冷淡。
好像她嫁给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似的。
沈枝觉得,在燕斐的眼里,全天下的人都不分性别,对他来说都一样。
想来在他心里,她这个挂名老婆是个什么样他都不在乎。
也许是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大汉他都根本无所谓吧?
似是想到了这一画面,沈枝没忍住笑了下,眼睛微微弯起,拼命压抑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忍得有些辛苦。
燕斐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眼底装着十足的不解。
他不过叫了她一句“妻子”,她就如此欣喜、满足吗?
此时,弟子们已陆陆续续登上飞舟,从他们房间经过时都不约而同用余光打量,想看看两人是怎样相处的。
不过很快,门便被燕斐施法关上了。
飞舟之上的房间并不小,所以两个人也不会拥挤。
有桌椅和床榻,床榻前还放了个蒲团。
整个房间是封闭式,只有一个琉璃窗,与燕斐面对面站着,沈枝觉得压力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了她稚嫩脆弱的肩膀上。
沈枝有病,准确来说是选择性社恐。
只要和性别为男的人类共处一室,就会显得好像很忙的样子。
就比如此刻,沈枝上下左右乱看,精准地避开燕斐的视线。
后者瞧见后,冷笑一声,语气不善,“怎么,做贼心虚了?”
做贼心虚?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还正直老实的人了,试问谁能无所叼谓地戴上绿帽子?谁能?
“做贼心虚不至于,就是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道君会加害于我~”
沈枝戏精地捂住胸口,虽用了十足的阴阳腔调,可那模样倒还真有点儿我见犹怜的意味。
燕斐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走到床榻边的蒲团前打起坐来。
他闭上双眼,鸦色衣袍勾勒出略显清瘦的身形,沈枝的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渐渐向下滑,定在了他的腰身上。
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肌肉。
沈枝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在这儿打量人家太久也不好,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老色批。
她也不敢上床躺倒,便只能坐在一旁椅子上,拿出精挑细选的话本翻看起来。
一直到天黑,她已看了大半,揉了揉酸痛干涩的眼睛,站起了身。
坐这么久屁股都麻了,好想上床躺一会儿啊……
她直勾勾盯着床铺,看着那床一看便柔软的被褥,真想一个助跑扑进去,然后进入甜蜜的梦乡。
可……
可床前还有个大煞风景的燕斐在打坐。
在原地站了很久,脑袋里天人交战,不知道要若无其事地躺下还是出言询问一番。
对方毕竟在修炼,她贸然打扰还不好。
正陷入纠结时,燕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周遭光芒黑暗,仅有一点儿从琉璃窗里透过来的月光。
月光轻轻落在他肩头,他眉眼完全浸入黑暗里,如蛰伏暗处的猛兽,将猎物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
似看穿了她的纠结,他忽地开口,“你可以睡。”
“上来吧。”
夜里的空气有些冷,飞舟之中也不例外,他的声线混在打在窗上的风声里,相比之下,竟有些温度。
沈枝也不管别的,脱下鞋子上了床,将身体完全裹进绵软的被子里,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很轻很轻,像是羽毛落地。
她平躺着,开始酝酿起了睡意。
可不知为何,今夜竟比平时冷上许多,沈枝就连盖紧了被子都会觉得冷。
她将自己蜷成一团,也只堪堪聚起了一点儿温度,不自觉有些微微颤抖。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月亮早就看不见了,被漆黑灰沉的乌云遮住,密不透风般。
很快,外面下起了雨。
飞舟微微颠簸,沈枝的后背靠在墙壁,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窗户上,她将脖子也缩在被里头,只露了一个脑袋。
她这边冷到牙齿打颤,微弱的灵力连保暖都做不到。
而燕斐却仍安安稳稳坐在那儿,逐渐降低的温度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也是,他修为高深难测,外界温度变低这种小事当然无法影响他。
可沈枝已经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在这块空间里,竟十分清晰。
黑暗中忽地溢出一声轻笑,沈枝睁眼朝床边看去,看到了对方的后脑勺。
她是冻傻了还是真的被嘲笑了?
“你很冷么?”她听见他这么问。
“……嗯,比不得道君,怕冷。”
对方未再回话,而是动了动手指,好似从储物戒取出了什么东西。
挺大一个。
黑暗中看不太清。
她看见他微微起身,坐在了床的边沿,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让沈枝莫名紧张。
她看见燕斐苍白的指尖散出冰蓝色光芒,他指尖点在怀里的东西上,光芒一点点被吸收,沈枝看清了轮廓。
好像是一只猫咪玩偶。
有点儿像哄小孩的那种娃娃。
“抱着,会暖和很多。”
沈枝半信半疑地将布偶抱住,一股淡淡的香气涌入鼻腔,是他身上的味道。
清冷的沉水香。
那布偶果然开始发热,将她周身的寒冷驱逐干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僵硬。
这股暖意从上到下,从皮肤肌理渗入,很快便充盈了整个被子。
沈枝惊喜地看过去,“果然不冷了。”
“嗯。”他只轻轻应了声,未再说些别的。
沈枝莫名觉得,也许她对这位书中人物有点儿心理上的偏见,他可能是个还不错的人。
最后的结局,可能说另有隐情。
想着想着,沈枝便怀抱着布偶沉沉睡去。
窗外的雨更大了,燕斐看了眼溅满雨滴的琉璃窗,从床边站了起来。
他走到桌前,刚要坐下,便看见桌上摆着一本书。
书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温润师兄变病娇,可爱师妹往哪儿跑》。
师兄?
病娇?
燕斐墨色眼底暗色渐沉,在均匀的呼吸声中翻开了话本的第一页。
不过几页,便开始意有所指,令人想入非非。
他忽然就想起那天谢未尘给她送的一大袋灵果,短短几日,他们变得很熟了吗?
谢未尘……的确也算她的师兄。
想到这儿,燕斐心底难以自制地浮现一丝不快,却在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无情之人,原来也是会对一些事物产生占有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