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异样目光袭来,罗向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婉晴哭着道:“不怪表哥的。宋姑娘,正月底,你在万佛寺不慎落水,被表哥所救。
“这本是善心之举,哪知竟让你名节有损,闹出满城风雨。
“表哥若不娶你,叫你怎么办?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提我们的婚约,让你难堪呢。”
宋知鸢眯眼。
好聪明的说辞,既认了“早有婚约”的事实,让罗家反驳不得,又巧妙点出罗宋两家亲事的由来,为罗向恒“正名”。
结合原委,还是罗向恒的错吗?
他不过好心救人,何错之有?
李婉晴更是无妄之灾,属实冤屈。那就只剩自己了。
落水虽非她故意,事情却因她而起。
果然众人纷纷看向她。
宋知鸢一脸讶异:“李姑娘的意思是罗侯爷为了我委屈你?
“明明有婚约,明明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明明晓得悔婚可能对你造成的影响,仍旧坚持要救我,哪怕……”
宋知鸢深深看了罗向恒一眼:“李姑娘与侯爷乃是姨表兄妹,听闻两家关系亲厚。
“既然早有婚约,想来更是青梅竹马。
“这等情谊何其深重,而我与侯爷素不相识,宋罗两家更无私交。
“我宋知鸢何德何能,让侯爷为我牺牲至此!”
她的语气饱含感激,却又莫名让众人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为一个陌生人牺牲至亲,合理吗?
老夫人哀叹着上前握住宋知鸢的手:“此事怨我。
“当时你深陷流言,向恒左右为难,本是不愿的。
“是我说救人救到底,不能因为救你反而害了你,那便是我罗家之过。
“我本想着向恒与婉晴的婚事只是长辈口头之说,未正式换庚帖立婚书,不曾刻意外传,尚有回旋余地。
“我多备一份嫁妆,再细心给婉晴寻个可靠良人便好。如此也算两全。”
罗向恒连连颔首:“对。两厢权衡,我才做此决定。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话倒也勉强说得通。
宋知鸢却摇头:“老夫人一片苦心,知鸢在此多谢。但此事委实不妥。
“你们认为两家婚事不曾刻意外传就好办。可曾想过罗李两家本就有亲,来往过密。
“青梅竹马之谊,平日言行举止会不漏分毫?
“左右四邻,至交亲朋,乃至家中仆婢下人,就没有眼明心亮的?
“更何况自父丧过后,这几年李姑娘与母亲还日常居住在侯府!”
直接戳穿破绽。
罗向恒嘴巴一张一翕,“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知鸢接着道:“侯爷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悔婚,也该肩负起责任。
“最起码要亲自与李氏长辈友好协商,得到他们的首肯与谅解。
“而今事情闹成这样,让李姑娘如何做人?
“偏侯爷还说全是为了我,又叫我如何自处!”
众人纷纷点头。
李姑娘无错,宋姑娘一无所知,又何错之有呢?
这平曲侯,要不是办糊涂事,何至于此。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退婚都退不明白。半分担当都无。
罗向恒与王氏脸色再变。
李婉晴身子跟着晃了晃,她只求顺利进门,没想令侯府难看。
一咬牙,她站出来:“是我不好,我怕贸然告知母亲会引发母亲病情。是我提议缓一缓,寻个合适的时机。一切都怪我。
“是我害了表哥,害了宋姑娘,也害了母亲。我该死。姨母,你为何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干净,姨母!”
一声声姨母,哽咽着哭倒在王氏怀里。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尤其至得这般境地,她仍护着自家、为自家辩驳,王氏如何能不心疼。
更何况如今居于寺庙命在旦夕的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王氏悲痛不已。
见她们又开始叽叽歪歪,宋知鸢再度将婢女揪出来。
“寺里来人到底怎么说的,李家太太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大夫可曾看过?”
婢女抽泣着:“看过的。大夫说太太气血上涌,观脉相已是强弩之末。但大夫又说,世间未必没有奇迹。
“太太此番诱发病情,症结在心。若能去除她的心结,或许会有转机。”
去除心结……
这是什么意思,宋知鸢了然,王氏又如何会不明白。
王氏犹豫着,内心挣扎。
李婉晴踉跄着站起来:“宋姑娘花轿已至,吉时将过。表哥的婚仪不能再拖了。
“还请表哥带宋姑娘入府完婚吧。至于婉晴,婉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若母亲真……婉晴绝不会让她带着羞辱与骂名走。”
语中死志尽显。
王氏大骇:“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罗向恒更是身形摇晃:“怎么会……什么羞辱骂名,哪里又有什么羞辱骂名!”
李婉晴闭目流泪。
婢女十分机灵,跪行两步,将信呈给王氏:“老夫人,是李家族里。
“族老们说你与太太姐妹情深,老爷在世时还是侯爷的老师,自四岁起教导侯爷,视如亲子。
“当年老侯爷去世,罗家只剩孤儿寡母,庶出叔伯欲争夺爵位,是老爷出面逼退他们,又四处奔波,为侯爷求来承爵圣旨。
“他们说有此等情谊,若不是小姐犯了大错,侯府绝不会退婚。
“他们还说小姐有辱李家门楣,要将小姐剔出家族。
“太太哪里受得了,这才……”
婢女忽然一个转身,冲宋知鸢跪下:“宋姑娘,求你给我家小姐一条活路吧。求你救救小姐。”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干脆利落,无一丝迟疑。
瞬间额头鲜血直流,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