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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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话一出口,陈家人顿时慌了神。

这年头,谁不怕跟公家扯上关系?

更何况他们家打媳妇、抢孙女口粮的事,桩桩件件都经不起查。

“离!老二你跟她离!”何金花色厉内荏地说,“我看离了婚谁还要她!”

这些年怎么作贱儿媳妇的,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真要闹到公社去,她讨不了什么好。

陈建军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今天沈昭云带着娘家人打上门来,又是打人又是闹离婚,这哪是在打他?分明是把他老陈家的脸面往泥里踩!

他越想越气,这种不孝顺婆婆、不容小姑子的媳妇,留着也是祸害。

他就不信了,凭他陈建军这身力气,还讨不着个贤惠媳妇?

到时候找个温顺听话的,让娘和宝珠都过上好日子,看沈昭云后不后悔!

至于现在…他狠狠瞪着沈昭云。

既然这女人铁了心要离,他要是再拦着,那才真叫丢人丢到姥姥家!

见何金花母子松了口,陈二叔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大队长也默默抽着烟没吭声。

“石头和二丫,都得跟着昭云走。”沈父突然开口。

“做梦!”何金花拍着大腿蹦起来,“老陈家的种,凭啥跟你沈家?”

“留着给你们糟践?”沈父转头盯着陈建军,“你摸着良心说,孩子穿过几件整衣裳?吃过几顿热乎饭?

等昭云走了,没人护着,我外孙怕是连刷锅水都喝不上热乎的。”

何金花刚要张嘴骂人,沈父却不想再跟她多说废话了。

他猛地一摆手:“够了!”

“你们老陈家这是要复辟旧社会呢?何金花,你使唤儿媳妇跟使唤丫鬟似的,活脱脱个地主婆做派!

你闺女顿顿吃白面馍馍,鸡蛋羹当零嘴,这不是反面典型是什么?”

他转向大队长,声音沉了下来:“王队长,这事儿您得给个说法。

现在公社正在抓“破四旧”,他们老陈家这套剥削劳动人民的做派,是不是该拉到公社大会上批一批?”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陈家众人脸色刷白。

谁不知道“破四旧”的厉害?

去年隔壁生产队的老会计,就因为家里供着个祖传的观音像,被拉到公社批斗了整整一个月,最后住进了牛棚。

听说到现在还在扫公社的茅房呢!

大队长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这要是真让镇上工作组知道了,别说何金花一家,他这个当大队长的搞不好都要跟着吃挂落。

轻则写检查、扣工分,重则……他不敢往下想了,去年公社副书记不就是因为包庇“四旧”,被撤职查办了吗?

这个何金花,真的把他害惨了,他恨不得亲自上手给陈建军两个大耳刮子!

“何金花!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大队长指着墙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标语,声音洪亮得整个生产队都能听见,“新社会讲究男女平等,你们倒好,把封建糟粕那一套全捡回来了!”

他大步走到两个孩子跟前,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石头额头上的伤痕,声音突然哽咽:“看看!这就是你们嘴里老陈家的种?

新华国的孩子就该遭这份罪?你们这是要让劳动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啊!”

转身对着沈父,他斩钉截铁地说:“老沈同志,这个婚必须离!石头和二丫跟着昭云走,这是贯彻《婚姻法》,是落实“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

他提高嗓门,“谁要是敢阻拦……”目光如电般扫过陈家众人,“就是破坏社会主义新家风,就是跟人民公社唱反调!”

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之后,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甚至有人激动地红了眼角。

周婶子尖着嗓子嚷:“何金花,你这是在给咱们生产队抹黑啊!”

陈家众人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除了陈二叔,陈二叔简直是陈家最有种的男人。

到了此时,他还记得大哥临终前的托付,他想起大哥死死攥着他的手说“帮我照顾好娃”的情景,那手劲儿大得,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疼。

陈二叔搓了搓手心,心里直打鼓:“大哥啊,我这可是豁出去了…”

他又挺了挺腰板,虽然挺得不太直。

“队…队长,”他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沈老哥,咱…咱是不是也该听听娃的想法?”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现在不都讲…讲那个…民主嘛,娃们要跟谁过,总得问问他们自己…”

“成!就让石头自己选。”沈父沉声道。

陈建军闻言眼前一亮,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在他心里,儿子哪有不跟老子的道理?

何金花也有几分期待,二丫那个赔钱货带走也就带走了,石头是她老陈家的孙子,她自然希望能留在家里,况且石头再长两年就可以挣工分了。

大队长也看向石头,他觉得陈二叔这句话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是该问问孩子的意见。

他尽量放柔了声音:“石头啊,你跟伯伯讲,想跟着爹过,还是跟着娘过?”

石头一听这话,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急吼吼地喊出声:“我要跟妈妈!我喜欢妈妈!”

“爸爸对我不好,他只喜欢小姑姑不喜欢我。只有妈妈对我好,我要跟着妈妈,我想跟妈妈还有妹妹在一起……”

小石头越说越急,最后干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瘦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他生怕自己没讲清楚,大队长伯伯就把他给爸爸了。

沈昭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赶紧蹲下身把石头紧紧搂在怀里。

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声音温柔地安慰:“石头乖,妈妈在这儿呢。我们石头肯定要跟妈妈在一起的。乖!不哭了,妈妈永远都不会跟石头分开的。”

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沈家人听得心里发酸,沈母更是忍不住跟着一起哭。

沈父沉声道:“既然孩子都表态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二叔站在一旁,望着哭作一团的母子俩,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大哥啊,弟弟我…我尽力了。要怪就怪建军和他娘,自己造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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