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昭声音很轻,可“冤魂”二字又咬得格外清楚。
王氏心中一惊,沈熙昭难道知道什么?
不对,她明明做的很小心,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王氏到底见多识广,丰富的阅历给足了经验,虽一惊但也马上反应过来。
想开口说话,只是须臾,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沈熙昭身上的杀意。
眼前的沈熙昭笑容温柔甜美,但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不该轻视对方,就算沈熙昭此时年幼,到底也是皇室儿女。
皇权在上,是死是活一句话的事。
沈熙昭伸手,细心且温柔的帮她把嘴合上。
在沈熙昭的温柔注视下,王氏硬是不再敢开口说一句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熙昭一个碧玉年华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威压。
随行的众人此刻也都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尤其是几位贵女,非常后悔为什么要跟过来,神仙打架,伤的是百姓,她们现在只求能平安回家。
比起众人的害怕和惊讶,沈梓月直接激动起来,因为害怕发出声音就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
山雨欲来风满楼,微风不经事,将细碎的对话送入众人耳中,清晰明了,一字不差。
“呜呜呜……郎君,我好害怕,你说爹娘会不会再来抓我啊……”
“不会的,有我在呢,我回头为你换一个住所,保证他们找不到你。”
李柏成低头,细心的安抚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就仿佛,一个痴心深爱的苦情人。
而且他认为此处隐蔽,动作也更大胆了一些,手直接伸进了柔儿的衣襟。
而柔儿今天来,可不是仅仅为了这些,她用脸轻轻蹭了一下李柏成的胸口,娇气讨好道,”柔儿不要……经此生离死别,柔儿再也不要和成郎分开了,成郎,你就把我留在李府好不好,你难道不想日日看着我吗?”
李柏成声音明显迟疑起来,“可是……我怕对你名声有损,不如你就先当一等女使如何,等到日后……”
“我不要,”柔儿满眼泪花的拒绝道,“成郎,我与你耳鬓厮磨时,你明明说过要风光抬我进门的,怎么能如此说话不算数呢!”
李柏成虽然心中已经生起烦躁,但也还是耐着性子哄起来,只是语气带上了淡淡的威胁。
“柔儿,你知道你的身份的,我把你从那样风花雪月的地方带出来,怎么会对你不真心呢?要怪就怪当今陛下,他要将公主指婚给我,而且若当了驸马,我就七年内不可纳妾,更不能让贱籍女子入门,我都是迫于无奈的啊。”
柔儿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捏着李柏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好,柔儿不愿为难成郎,但只求一个真心,等到成郎与公主成婚后,还会待柔儿这么好吗?”
“当然,我只爱你啊。”
说完李柏成就算是证明自己一样,直接低头吻住柔儿的唇瓣。
渐渐的,假山里传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声音,让在场的几位高门贵女听得羞愧难当。
而李婉青和王氏已经面色惨白,她们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就是李柏成的声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
皇室不会放过李家的!
沈熙昭笑意更甚,眼中杀意渐起又被她压了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好戏”惊得目瞪口呆的沈梓月。
到底是血亲,沈梓月一下子就明白沈熙昭想让她干嘛,撸起袖子就冲进了假山。
正义凛然的叫喊之大,直接惊起小憩的群鸟,打破平静蓝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李柏成你敢如此侮辱我姐姐!不要脸!!!!”
说完就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巴掌,打完觉得不解气,又补了几脚。
李柏成被打得猝不及防,当他被沈熙昭随行的暗卫拉出来按在地上时,才大惊失色的明白发生什么了什么。
亲眼看见李柏成被拉出来的王氏再也忍受不了,只感觉头脑眩晕,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上。
而李柏成此时连自己的母亲也不顾了,推开刚刚还在温存的柔儿就连滚带爬得跪在沈熙昭面前。
“殿下!公主殿下!你一定要相信微臣啊!都是这个贱人在勾引我啊!”
李婉青也立马跪下拉着沈熙昭的衣角,“殿下!沈姐姐!不是你看到得那样,哥哥他……啊!”
李婉青话没说完就被沈梓月一脚踹开,一掐腰就开骂,“滚一边去!本公主忍你很久了!一天到晚的哭哭哭!哭丧啊!你弄脏我姐姐的衣角了!闭嘴知道吗!”
沈熙昭没有理会身后的小打小闹,只是不带一丝温度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柏成。
此时此刻只感觉到精神恍惚,周围种种似乎与前世重合,刀光剑影也舞动在身边。
漫天火光,只不过烧的不再是皇宫,而跪在地上求饶的是他李柏成,她沈熙昭站了起来,并且永远不会再跪一次。
前世她能杀了李柏成,重来一次也照样可以,而他李柏成,休想善终。
沈熙昭眸光一闪,目前这些,还不够啊。
微风拂动中,一道清冽而又轻佻的嗓音又勾起沈熙昭一顿战栗。
“孤就说昭儿和月儿迟迟不归是在干嘛,原来是被欺负了,昭儿,过来皇兄这。”
沈砀仞。
一袭华丽锦袍,金线绣边显尊贵,头戴玉冠熠熠生辉,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环顾众人,不经意间就流露出非凡气度与皇室风范,没有任何强烈的情绪,只有权力和地位堆砌出来的从容。
谁能想到这样道貌岸然的太子殿下幼年时曾差点食不果腹的死去。
沈熙昭背对着他捏紧衣袖,告诫自己必须收住怒气。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兄长真正的死因,和他还是“情同手足”的兄妹。
沈熙昭调整好情绪,迅速转身,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捂着脸冲进沈砀仞的怀抱,像一个孩童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呜呜呜皇兄!你要为昭儿做主啊!”
沈砀仞轻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语气温和,“昭儿放心,皇兄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说罢,又无奈着看着对李婉青狂扇巴掌的沈梓月,“好了月儿,再扇下去李小姐就要毁容了。”
沈梓月心满意足的停了手,趾高气扬的站在沈砀仞身边,大有一副狐假虎威的气势。
沈砀仞微微侧头,他的随行护卫水邈就立马上前将李柏成扶起来。
然后,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腿。
一声痛苦的惨叫响彻在花园之间,久久不散。
“昭儿,解气了吗?”
沈砀仞冷眼看着倒地呻吟的李柏成,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赐给下人一块糕点。
沈熙昭微微抬头,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满是委屈,声音哽咽又倔强,“事已至此,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还请皇兄帮昭儿主持公道,我想回宫……”
有沈砀仞在这里收尾,她就没有什么留下来得必要了,论心狠手辣,当朝太子当属第一。
沈砀仞自然应允。
“好,那就回去吧,劳烦季将军送一送孤的妹妹们了。”
“遵旨。”
沈熙昭一惊,这才发现后面不远处还站着一青衣男子。
能被沈砀仞称为季将军的,除了告老还乡的季老将军,就只有……季折青!
他回盛京了!
可兄长口中的忠臣良将,又怎么会和害死兄长的沈砀仞同行?
沈熙昭微微抬眸看去,就看着男子从树下的阴影中缓步走出,青衣锦袖,步履沉稳,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剑眉星目,眼神深邃如星辰覆海。
不像其他武将浑身自带的肃杀之气,他周身没有一丝丝戾气,只是让人感到疏离陌生,又如文臣般傲骨嶙峋,又如诗人般清风霁月。
沈熙昭突然想起了幼时读过的一句诗:
远山似青玉,此玉润如君。
面前这个谦逊知礼的男子,和她记忆中在人群中杀伐果断的少年大相径庭,身影重合,矛盾点针锋相对,使得沈熙昭一阵恍惚。
而在沈熙昭观察他时,季折青也在静静的观察着她。
几年不见,记忆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
庭院冬景萧瑟,少女立于人群之中,看似委屈不堪,实则又隐隐有种从容不迫,一袭蓝紫衣衫雍容华贵,珍珠点缀更添细节。
初春暖光之下,少女发丝随风摇曳,明眸皓齿,杏眼朱唇,滴滴泪水似玉石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美的触目惊心。
追光而遇,沐光而行。
季折青虽看入了迷,但也反应过来如此打量是对女子的冒犯,立马低头作揖。
沈熙昭也回过神,向沈砀仞行了一礼准备告退。
可沈梓月还没看够,一把拉住要走的沈熙昭,“你就这么走了?你平时对我的趾高气昂呢?你倒是骂回去啊!”
“月儿也回去吧,今日这宴会也该散了。”
沈砀仞发话沈梓月不敢不听,于是她决定告最后一个状。
立马回头气冲冲的指着李婉青,“皇兄!除了李柏成外,还有这个李婉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还鄙视我!对我不敬!”
沈砀仞脸上终于有了除平和外的情绪。
是无语。
低头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沈梓月,“你和昭儿的感情还用挑拨吗?赶紧回去。”
最后,沈梓月还是不情不愿的和沈熙昭一起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沈熙昭上马车后就立刻收住了情绪,透过窗帘,眼神冷淡的看着众宾客嘈杂的从李府中走出。
只靠这一点小事,根本不可能撼动根深蒂固的李家,所以她今天的目的只是让李家失去被赐婚的机会而已,让李家从中心溃烂。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沈砀仞也来了,甚至还有季折青,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和前世对不上了。
看来,还是不能太依赖自己对前世的记忆,而且此时的她还必须装出不知道兄长真正死因的样子,不然可能仇还没报完,自己要死在沈砀仞手上了。
季折青淡淡的看了马车一眼,然后抬腿上马,在仪仗最前方带着马车匀速前进。
面上冷漠不理尘事,其实心中已经乱了,他还在回想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明明是想思考如何报恩,却莫名的心乱。
征战沙场的少将军难得心乱如麻,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看,是不是许久未回盛京,水土不服导致心悸了。
同样深思的还有沈熙昭,她还在将前世和现在做对比时,头就突然被人掰了过去。
原来是沈梓月看她满脸泪痕,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但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拿起帕子随意的给她擦起脸来,但用力过大,沈熙昭脸上的妆全都花了。
沈熙昭自然感觉的到,一巴掌打开沈梓月的手,“你干什么?疼死了!谋杀亲姐吗?”
“你别不领情!”
沈梓月气的把帕子收起来,“我看你一脸的泪水,好心给你擦擦,结果你还凶我!我不是看你太伤心了才安慰你的嘛!哭死你算了!“
沈熙昭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的错行了吧。”
“不过,”沈熙昭想到什么,疑惑的看着沈梓月,“你不是一向爱慕李柏成嘛?怎么刚刚看见他和情人私会一点怒气没有,反而按着李婉青一顿暴打?”
而沈梓月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大惊失色的看着沈熙昭。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喜欢李柏成了?”
沈熙昭疑惑更甚,“你不喜欢?那为什么我每次和李柏成交谈时你都要插进来?而且还一口一个的李哥哥?”
“我那不是为了恶心你嘛!谁叫你平时老是和我作对,我恶心恶心你怎么了?”
沈梓月说的相当坦荡,让沈熙昭直接愣住,“那……那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李婉青,我以为你讨厌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总是在你和李柏成之间作梗呢!”
沈梓月摇摇头,“我就是单纯看她不爽,你看看她今天在你面前谄媚的样子,勾栏做派,烦死人了!”
沈熙昭深吸一口气得出结论,“你不喜欢李柏成,也不喜欢李婉青,你是喜欢我!”
“滚!谁喜欢你啊!”
最后一句声音之大,范围之广,让最前方的季折青都清楚的听到。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记住沈熙昭和沈梓月的声音,再加上那一句话太过于撕心裂肺,他实在是分不出来,是马车中哪个公主发出来的。
路程本就不长,很快就进入了皇城,季折青下马走至马车边向两位公主作揖,“微臣还需面圣,在此拜别两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