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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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晨光熹微时,宴臻在安神香里惊醒。

蝉翼纱帐被晨风掀起一角,正漏进半寸日光,恰照在她昨夜被碾出齿痕的锁骨上。

“如霜?“她支起身时丝质寝衣滑落肩头,颈侧的梅花印消失无踪。

是昨晚,太子离开后,如霜让张妈妈拿来良药涂抹。

宴臻虽然看着有些憔悴,但是脸色比之昨日要上好了许多。

“姑娘可算醒了!”如霜捧着青瓷药碗上前,碗底沉淀着几粒药渣,“太子殿下守了很久才走,特意嘱咐…”

“他几时再来?”宴臻截断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被。

如霜摇了摇头,“太子并未提及何时再来。”

宴臻闻言,一时怔愣。

她本打算昨夜事后,对裴玠坦白身份,可没想到自己竟晕了过去。

“先回去吧,母亲该寻我了。”

她换了身干净的罗裙坐上马车,又恢复成了武安侯府的二小姐,清冷淡然。

马车驶过朱雀街时,檐角铁马撞碎一帘残梦。

宴臻隔着轻纱帷帽望向宫城方向,金瓦折射的光刺得眼眶生疼。

昨夜缠人的记忆涌来雕花窗棂硌着腰肢的钝痛。

小巷两旁,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枝叶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一辆低调而精致的马车缓缓转动着车轱辘,沿着这条小巷蜿蜒前行,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击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最终,这辆马车停在了武安侯府的一个偏僻侧门。

“姑娘当心。”如霜扶宴臻踩下车梯,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野豌豆花正缠住她石榴裙裾。

碧落已候在侧门,语气有些急切:“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夫人那就快瞒不住了。”

昨日,宴臻醒来后,不曾去给沈氏请安,便匆匆出了门。

晚时也未曾出来用膳,甚至一夜未归。

晨雾未散时,沈氏踩着露湿的石阶疾步而来。

她发间衔珠金钗的流苏晃动,却在触到门扉时被碧落拦下。

碧落跪在青砖地上,“夫人恕罪,姑娘昨天发热惊悸,一直未消停,刚服了安神汤才歇下。”

沈氏蹙眉,只好低声吩咐好生照看,便离开了。

现下,终于盼得宴臻回来。

“小侯爷醒得早,闹着要找您,哭得背过气去,奶娘哄了半个时辰才睡。。

闻言,宴臻有些心疼,道:“我一身病气,明日再去看他。”

宴臻身着素色披风快步穿过回廊,绣鞋踏过青砖时带起几片零落的花瓣。

沈氏立在垂花门下,手中佛珠碾着檀木珠。

此时,丫鬟通报,说二小姐来请安。

“母亲安好。”宴臻进门福身,嗓音带着病中沙哑。

沈氏听到了她的轻咳声,眼中焦灼:“我的儿,怎么又染上了风寒?”

宴臻轻轻摇头:“母亲不必担忧,昨日已经请大夫来瞧过了,只是普通的风寒。我怕您担心,所以一直让下人瞒着,现下已经好多了。”

沈氏转而看着碧落和如霜,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侯爷当年把你们从雪地里捡回来,可不是让你们这般伺候的!”

碧落和如霜连忙跪倒在地,“夫人息怒,都是奴婢们的疏忽。”

“母亲莫要…咳咳…迁怒…”宴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胛起伏如蝶,“是女儿任性,贪凉掀了被子才染的风寒。”

沈氏闻言,眉头紧锁,目光在碧落和如霜身上来回扫视。

她自然知道,这两个丫鬟是宴臻的心腹,平日里也是忠心耿耿。

但宴臻近日总是接二连三的染风寒,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满。

“起来吧。”沈氏挥了挥手,“日后务必小心伺候着,若是再有任何不妥,我绝不轻饶。”

“是,夫人。”碧落和如霜连忙应声,起身退到一旁。

沈氏拉着宴臻的手,叮嘱道:“我让人去熬些姜汤来,去去寒。”

宴臻轻轻点头:“多谢母亲。”

沈氏又吩咐丫鬟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

她心中忧虑重重,总觉最近诸事不顺。

宫里亲点宴臻参加宫宴,这本该是荣耀之事,却让她心生几分莫名的忐忑。

她想着或许该去庙里拜拜,祈求佛祖保佑,去去这连日来的晦气。

*

暮色漫过朱红宫墙时,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

景和帝握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一滴朱砂正落在“将军府”三字上,晕开如血。

“你已二十有二!”玉扳指叩在紫檀案上发出闷响。

景和帝望着倚在窗边的太子,暮色为他玄色蟒袍镀上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寒潭似的眼。

裴玠把玩着腰间蟠龙玉佩,羊脂玉在他修长指间流转生辉。

窗外飘进的树叶落在他肩头,又被随手拂去:“父皇当年立太子妃之时,也这般着急?”

“放肆!”镇纸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皇帝额角青筋跳动。

“儿臣监国五年。”裴玠转身时腰间玉带扣闪过冷光,“户部亏空补了七成,江南贪腐平息,西境商路重开。比起娶太子妃,这些似乎更要紧。”

景和帝一时语塞,随即神色微凝,“你上个月以边境异动推脱,总有各种理由阻拦你的终身大事,莫非…你真有断袖之癖?”

“父皇慎言。”裴玠上前,手撑着御桌。

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眼底却凝着寒冰:“儿臣不过觉得,比起困在深宫怨怼一生的女子,战场上饮血的刀更值得欣赏。”

“将军府嫡女巾帼不让须眉…”话未说完便被冷笑打断。

裴玠挑眉,“她上元节时带着将军府的侍卫追捕拍花贼,父皇说的巾帼,莫不是指这些?”

皇帝将奏折重重摔在紫檀案几上,震得青玉笔架上的狼毫颤了三颤。

“朕若真给你赐婚,你难不成还敢抗旨?”

“尚未发生的事,儿臣可不敢妄论。”

“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治你的罪?”

裴玠垂眸盯着案前那方歙砚里将干的墨迹,“儿臣这就回东宫收拾一番,好去见故去多年的母后。”

“混账!”皇帝猛地起身。

他抓起案上那叠世家贵女的画像,雪浪纸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丹青妙笔描画的芙蓉面,画中少女或执团扇倚栏,或抱琵琶垂首。

裴玠毫不在意:“父皇还有何不满?”

“你!”皇帝气急,“滚!滚回你的东宫去!”

太子行了礼,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景和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望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

彼时刚会走路的幼子攥着他衣摆要糖吃,如今却连个笑影都吝啬。

他微微颤抖着取出暗格中的画像,画上女子明眸善睐,是故去十五年的元后。

景和帝叹了一口气,他岂会不知太子心中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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