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厂离六安胡同有些远，
姚芳华考虑自己可能住宿，便一直没买自行车。一家人除了姚芳媛还没开学，都要上班。
吴鹏自告奋勇要送姚芳华。
第二天，吴鹏特地穿戴一新。不知道的还以为头一天上班的是他。
两人早早往风扇厂赶。还约好了下了班来接她。
风扇厂年前就接了通知，知道年后要空降个副处，是个年轻的大学生。
厂里基本都是自家工人的子弟兵，或者通过各种关系进来的，空降的也有，那也是通过关系，或者有来头的空降，像姚芳华这种新鲜，这种特别例外方式进来的，莫名就排斥，感觉跟厂子里的不是一路人。还一来就是副处，啧，谁心里不舒服。
人事处在二楼拐角处，半大的办公室内坐着三个人，还有两个在拿着笤帚抹布打扫卫生。
“质检处？”姚芳华有些纳闷，她学的是技术，可不是质量管理。
“对。”赵处长不要，厂子拍板定去了质检处，他能有什么办法。人事处处长上了岁数，手下两个副处，两个员，平时除了吩咐，一点活是不干的，“小林先把手里的活放一放，你带姚副处去把工服领了，然后带着去质检处认认门。”
至于宿舍，给姚芳华暂时安排在了八人间，目前处长级别的二人间没有空位，姚芳华要是住宿舍只能先住员工八人间，或者二十几人的大间也行。
姚芳华已经决定买自行车。宿舍给了就先留着，万一哪天用上了。
质检处在一楼，领了工服，进了质检处，屋内空无一人。
“可能都在车间，你在这等一会吧。”林秋宁送了人就回。
张处长确实在车间，正在开班前会。年后头一天上班，头一个班前会，又要求质检处所有人都得参加，自然废话要多一些。等说畅快了，才带着质检处三个员回办公室。
张华推质检处的大门就看见有人坐在里头，心里便不舒服起来，到底是来了。技术处也没有副处，凭什么非得把人塞给他。姓赵的也太霸道。至于这个新来的副处，他就不信了，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花来，也就姓赵的，小心思忒多。
张华不情不愿把他对面的桌子让出来，“这是咱们新来的副处，姚芳华同志。志辉，你把桌子上这些东西归整到柜子里。”
质检处办公室除了张处长，还有二男一女，再就是车间里的两个班长和十几个质检员。
两个男同事会跟着张处下车间，女同事则是负责处理办公室的一些琐事和管理日常质量报表。
张处在办公室喝了会茶，便带着人去了车间。
姚芳华把包放在空空如也把办公桌上，拿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收拾好办公桌后，屋里便只剩了她和挺着肚子的李莲。
李莲已经拿出毛线织了起来，还笑着问姚芳华家住哪。
然后拿出一包杏脯吃，还分了姚芳华几个。
……松弛，怪松弛。来这个小厂怕是来对了。副业可以搞起来了。可惜今天没带书过来，姚芳华从堆着杂物的桌子上拿了份报纸看，顺便跟李莲聊几句了解情况。
知道质检来了新人，今天来质检串门的格外多。
是的，串门，姚芳华看来，就是跟串门差不多，拉家常，闲话，说笑，就是没几句跟工作相关的，不是串门是什么。有的甚至还抓了把瓜子来。她们说着话，眼神总要时不时瞄向姚芳华。
姚芳华就低头看报纸，有人问姚芳华什么，能回答的，她就说两句，不想回答的就笑笑不说话。
质检隔壁是技术，对面是生产处，等其他人都走了，生产的一位大姐也没走。
自李莲怀孕后，这位大姐就总过来，天天跟李莲讲一些怀孕的事，偏她还总讲些晦气的，什么怀孕就是赌博，这哪说的好，像隔壁，不就生了个傻子出来，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还有听我侄女说，她们医院又接生了个残疾的，那腿有毛病，得瘸一辈子，父母第二天就跑了，独留了孩子在医院，其实这还好，总比傻子强，你看看隔壁小侗，多遭罪吆。你这可得勤去医院检查，早发现早治疗，不然生出来可就晚了。现在生孩子有问题的老多了，什么瞎子聋子，傻子，都有可能……
李莲一见李姐又要拉着她絮叨，脸色就有些发白，头一次听李姐絮叨这些事，她听听就过了，没当回事，第二次再听，再后来基本天天听，她心里压力不免就有些大，摸着肚子总是想到这些不好的事，总害怕肚子里孩子会有问题，最近更是噩梦连连。
姚芳华一听这位李姐起了这么个话头，还总讲些畸形儿，就不由皱眉，当着孕妇讲这些，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姚芳华觉得她就是不安好心。暗暗记住了对面这个李姐，决定以后少打交道。
别说孕妇了，她一没怀孕的听了都不舒服，都对怀孕有了阴影。
姚芳华起身，打算去车间转一圈。
“你去哪？”李莲连忙问道。
“我去车间一趟，了解下状况。”
“你刚来，不熟，我带你去。”李莲急于摆脱李姐，连忙起身。“李姐，我陪我们处长去趟车间。”
两人都要出门，李姐不好多待了，“还是当领导好，小莲你好好陪领导。姚处长你们忙，我也得回了，我那还有一堆活。这些处室数我们处忙了。”她早就看不惯李莲工作比她轻松了，甚至工资还比她多了五毛钱，凭什么！
姚芳华有些犹豫，这挺着大肚子，李莲此时又有些脸色惨白，进车间可别出问题，她不想惹上麻烦。
“医生说了，让我稍微运动运动，有助于生产。”拜李姐所赐，她最近跑医院跑的勤，稍有不舒服就进医院，还把乱七八糟的各种检查筛查都做了，钱花了不少，但图个安心。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现在只盼着这孩子能健康就行。
姚芳华点头，两人并排往外走。
见李莲神情惴惴的，还时不时摸着肚子，姚芳华便道，“你别多想，那些事，概率极低。你要相信，你一定能生个健康宝宝。”
李莲闻言果然展颜，“真的？”
她心里一直期盼着有人能这么对她说，安她的心，给她信心。然后李莲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红了眼眶，“我这也不知怎么了，怀孕后特别爱哭。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总做噩梦，心里怕的不行。”娘家离的远，也没个贴心人安慰。她总怕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又怕生孩子时出事，一尸两命。
姚芳华拍了拍她，“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安心养胎。”
路过的几个工人看见李莲眼眶红红，似有泪痕，于是厂子下午就传开了：新来的姚处长不是好惹的，刚来就把李莲骂哭了。
车间不大，她们从头转到尾，也没看见张处他们。每个工序也只零星几个人磨洋工，其他人也不知去哪了。
“现在是冬天，咱们风扇厂任务不重。”两人并排往回走，见四周无人，李莲道，“库房积攒着不少风扇呢。据说咱们厂要转型，上头几个领导每次开会都吵得不可开交，商量大半年也没定出个结果。”
“转型？”
“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是要加生产线，生产洗衣机，冰箱，还是空调的，一直没决定下来生产哪个，还说得聘请什么专家做指导。
听技术处说，他们处长主张生产洗衣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空调和冰箱难度大投入也大，不保险，但也不敢说死，怕担责。不过厂子为此买了几台市面上的洗衣机拆了供赵处长研究。”
姚芳华心里有了数，这厂子不止小，效益还不太好。
两人回了办公室，还是不见张处他们几个。
中午跟李莲结伴去食堂吃饭，一直到下午下班都没见到人。
姚芳华下午看了一下午报纸，多少有些不安，感觉这班上的多少有些水。
吴鹏接到人，还挺纳闷，“你们到底几点下班，我咋看着早就有陆陆续续下班的了。”
姚芳华：……
李莲这边被丈夫接回去，到家不免被婆婆数落，嫌她今天回来晚，饭都是她这个做婆婆的一个人弄，也不能因为怀孕一点忙也不帮。
路上她就跟丈夫解释过了，此时不免又重复一遍，新来的处长一直坐在办公室，她总不好开溜，新处长头一天上班，好歹摸清楚脾性再说。她坐着织了一天毛衣，腰都酸了。
李莲丈夫笑道，“估计新来没摸清楚门道呢，等时间一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厂子好多都吃了午饭就走，这事瞒都瞒不住。没道理单独难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