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一等奖的奖杯,沉甸甸地握在苏晚手中,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翻涌的波涛。舞台的灯光依旧耀眼,台下掌声如雷,但她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评委席后方阴影里,那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所攫取。
陆辰风。
他没有鼓掌,没有笑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蛰伏于深海之下的巨兽,偶尔浮出水面,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审视与兴味,比任何质疑和掌声都更让苏晚感到不安。那不是一个投资人对优秀项目的欣赏,更像是一个科学家在观察一个罕见的、偏离了常轨的实验样本。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着台下再次鞠躬,脸上挤出符合年龄的、带着激动与羞涩的笑容。内心的警报却已飙升至最高级别。陆辰风的出现,意味着她之前的种种掩饰,可能并未完全奏效。
颁奖典礼结束,人群逐渐散去。苏晚和林浩被兴奋的校领导、闻讯赶来的记者以及一些好奇的参赛者围住,接受着各种各样的祝贺与询问。她机械地应对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苏晚同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是那位瑞丰资本的金丝眼镜助理,“陆先生想和你单独聊几句。”
来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该来的,躲不掉。
她跟着助理来到会场旁边一间安静的小型休息室。陆辰风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先生。”苏晚站定,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
陆辰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平静无波:“坐。”
苏晚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姿态。
“你的项目,很有意思。”陆辰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尤其是……在核心部件意外损坏后,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不仅修复,还能实现性能优化。这份应变能力和执行力,很难得。”
苏晚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了!他知道原型机被毁的事!是陆煊告诉他的?还是……他另有信息渠道?
“是……是我们之前准备了一些备用方案,而且林浩同学的技术能力很强,我们……我们熬了两个通宵……”她试图将功劳归咎于“备用方案”和同伴的努力,语气带着学生式的、不愿独占功劳的“诚实”。
陆辰风不置可否,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杯,目光却像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备用方案?看来你们考虑得很周全。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对于市场痛点的把握,以及那份……关于未来应用场景的阐述,思路非常……成熟。不太像一般高中生能拥有的视野。”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加致命!他在质疑她知识的来源,她思维的深度!
苏晚感觉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我……我平时喜欢看一些科技杂志和商业案例,”她低下头,避开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略微放轻,带着点不好意思,“也……也经常在网上看一些大佬的演讲和访谈。可能……可能看得比较多,自己瞎琢磨的……”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勤奋好学、善于思考的“书呆子”,将一切非常规的表现,都归结于“看的资料多”和“个人琢磨”。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出的、最合理的“盾牌”。
休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苏晚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她几乎要以为陆辰风会立刻拆穿她这拙劣的谎言。
然而,陆辰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水杯放下。
“善于学习和思考,是很好的品质。”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全国赛在京城,舞台更大,水也更深。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对了,替我向陆煊带句话——玩火,也要看清楚风向。”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苏晚独自坐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浑身发冷,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陆辰风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玩火,也要看清楚风向。”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和陆煊之间有联系!他甚至可能隐约猜到了陆煊在背后提供帮助!他这是在警告!警告陆煊,更是在警告她!
他到底看出了多少?他对她的“特别”之处,容忍的底线又在哪里?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重重压在她的肩头。与虎谋皮,她早就知道危险,却没想到这头猛虎的警觉与敏锐,远超她的想象。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休息室,林浩和校领导还在外面兴奋地等待着。她勉强应付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独自离开了会场。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一切。陆辰风的警告,顾云深和苏倩的虎视眈眈,原型机被毁的真相未明……所有的危机,都在这省赛夺冠的“高光时刻”,汹涌而至。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王桂芳破天荒地做了一桌还算像样的饭菜,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苏建国则缩在角落,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那场由陆煊出面解决的“鼎峰”风波,显然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苏晚没有胃口,直接回到了房间。她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沉重的危机感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前后左右,皆是深渊。
她拿出手机,看着陆煊的号码,犹豫着是否要将他父亲的话转达。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现在联系陆煊,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本厚厚的、记录着她复仇计划和未来关键节点的笔记本上。
省赛夺冠,只是一个开始,是她在公众视野中投下的第一块石子。全国赛,才是真正的战场。她必须去,必须在全国的舞台上,站稳脚跟,积累更多的资本和声望。
然而,就在她凝神思考之际,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赵小棠的名字。
苏晚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小棠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慌的声音就炸响在耳边:
“晚晚!不好了!出大事了!学校……学校要开除你!”
(第十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