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中央空调的微弱风声,在证明着一切并非静止。
沈清澜没有动。
她就那样靠在宽大的总裁椅上,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但她那双环抱在胸前的手臂,却在不经意间收得更紧了。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顾晚星的意识在系统的辅助下,冷静地分析着这个细微的动作。
她赢了第一回合。
但现在,不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过度的锋芒,只会激起对方更强烈的反抗。
白慕没有再看沈清澜。
他甚至没有等待一个明确的“留下”或“滚蛋”的宣判。
他就那样自然地转过身,迈开长腿,走向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角落。
走向那盆濒死的绿植。
他的动作打破了办公室里沉闷的气氛。
沈清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她看着他走到那盆植物前,微微弯下腰。那身昂贵的西装,因为这个动作而勾勒出挺拔的背脊和流畅的腰线。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盆里干裂的土壤。
然后,他开口了。
那清冷的声线,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它快死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站直身体,侧过脸,那完美的下颌线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不是缺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听者一个消化的时间。
“是烂根了。”
不等沈清澜有任何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像一个专注的园艺师在给自己的学徒上课。
“这个房间的通风并不理想,恒温空调会加速土壤表面的水分蒸发,造成缺水的假象。”
“所以,无论是谁在照顾它,都会下意识地频繁浇灌。”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枯黄的叶子,动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根部长期浸泡在水里,无法呼吸,自然就会腐烂。”
说完,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再一次平静地望向了办公桌后的女王。
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却又意有所指的口吻,做出了总结。
“就像人一样,过度的给予,有时也是一种伤害。”
这句话,仿佛一根无形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沈清澜心中最柔软、也最不设防的地方。
她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剧烈。】
【表层情绪:意外60%,审视30%,烦躁10%。】
【深层情绪:‘孤独感’上升5%,‘防御’下降3%。】
系统的提示音在顾晚星脑海中响起,让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赌对了。
沈清澜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那个男人。
看着他专注地检查着那盆丑陋的、快要死掉的植物。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带着一种禁欲的美感。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探入干燥的泥土里,动作轻柔而专业。
他的神情,是她从未在任何男人脸上见过的。
那不是讨好,不是算计,不是欲望。
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宁静的专注。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里的那盆植物。
这种感觉很陌生。
也让沈清澜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安。
她忽然意识到,三分钟的期限,早就已经过去了。
可她脑子里,竟然完全没有“把这个男人赶出去”的念头。
白慕没有再寻求她的许可。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大得过分的办公室,视线在桌面上那套精致的银质拆信刀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径直走了过来。
沈清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白慕只是从笔筒里,取走了那把最长的拆信刀。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边,带着一丝凉意,一触即分。
他拿着那把本该用来开启机密信函的“凶器”,回到了植物旁边,蹲下身。
用一种堪称优雅的姿态,将刀刃插进花盆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撬动着板结的土壤。
门外,通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的助理陈墨,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男人,在总裁的办公室里,用总裁的拆信刀……挖土?
而总裁,那个三分钟前还说要让对方滚蛋的冰山女王,竟然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着?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咔哒。”
一声轻响。
白慕用巧劲,将整个植物连带着根部的土团,完整地从花盆里取了出来。
他将它放在地上铺好的一张废弃打印纸上。
腐烂的根须暴露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那景象,实在算不上好看。
白慕却毫不在意。
他扔掉拆信刀,直接用手,开始清理那些附着在健康根系上的烂泥和腐肉。
昂贵的西装袖口被他随意地挽到了小臂,露出一段线条结实的手腕。
原本那双堪称艺术品的手,很快就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他没有抬头。
也没有再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他剥离那些腐烂根须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沈清澜看着他,看着他被泥土弄脏的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而又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他真的……只是在提供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