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宸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宫门，目光深沉。
殿内，待脚步声远去，楚瑶缓缓睁开眼。青竹低声道：“良娣，殿下走了。”
楚瑶坐起身，用清水漱了漱口，方才那副病弱的模样一扫而空。她看向青竹：“方才演得可好？”
“良娣咳血的时机恰到好处。”
青竹眼中带着赞许，“只是这假咳血药对身子终究有损，良娣还是要少用。”
楚瑶不在意地摆摆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太子妃送来的那支老参，查验过了吗？”
“查验过了，参是好的，只是…”青竹压低声音，“参须里藏了些相克的药材，若是整支入药，会让人虚不受补，病情反而加重。”
楚瑶冷笑：“果然如此。把参收好，将来或许有用。”
白兰忧心忡忡地问：“良娣，殿下方才似乎起疑了…”
“起疑才好。”
楚瑶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盛放的梨花，“他若不起疑，又怎会去查？太子妃手段越是狠毒，对我们就越有利。”
她轻轻咳嗽几声，这次却是真咳。
连日来的演戏和药物的副作用，让她的身子确实有些虚弱。
“青竹，接下来几日，让我的’病’再重三分。”
楚瑶轻声道，“总要给殿下一个再来流云阁的理由。”
当夜，流云阁再次传出剧烈的咳嗽声，这次持续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顾景宸下朝时，听见宫人议论楚良娣病重难起，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往流云阁的方向走去。
钱嬷嬷得到消息，急忙禀报秦婉：“娘娘，殿下往流云阁去了！”
秦婉正在插花，闻言手一抖，剪断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海棠。她强自镇定道：“去就去吧，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然而握着金剪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流云阁内，楚瑶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对青竹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她躺回榻上，闭上眼睛，很快便真的睡着了。
连日的劳累让她脸色苍白，不用假装也显得病容憔悴。
顾景宸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楚瑶安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微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在榻边站了许久，目光复杂。
这时，楚瑶在睡梦中轻轻呓语：“娘…瑶儿好难受…”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没入枕中。
顾景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指尖触到的肌肤滚烫，让他心头一震。
“传刘院判。”他转身对随从道，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去。”
刘院判来得很快。
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太医提着药箱迈进流云阁时，神色凝重。
他先向顾景宸行了礼，这才上前为楚瑶诊脉。
楚瑶仍在昏睡中，纤细的手腕搁在脉枕上，更显得脆弱不堪。
刘院判凝神诊了许久，又查看了她的舌苔、眼睑，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顾景宸沉声问道。
刘院判收回手，沉吟片刻：“回殿下，良娣脉象浮紧，邪客于表，本是寻常风寒之症。但…”
他顿了顿，“脉象中另有一股寒邪郁结于肺经，致使病情反复，久咳不愈。且良娣元气亏损之象，与病症程度颇有不符。”
顾景宸眸光一凝：“什么意思？”
“这…”刘院判斟酌着用词，“像是…用了什么寒凉之物，拖垮了身子。”
这时，青竹适时上前，将那个装着染血帕子的锦囊呈上：“院判大人，这是良娣近日咳血用的帕子。”
刘院判接过仔细查验，又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变：“这血中带着冰片草的气味。”
“冰片草？”顾景宸眼神骤冷。
“正是。”刘院判点头，“冰片草性大寒，若与治疗风寒的药材同用，会相互克制，不仅药效大减，更会损伤肺经。敢问良娣平日都用什么药？”
青竹立即将煎药的砂锅端来，里面还有小半锅药渣。
刘院判仔细翻检，很快挑出几片伪装的甘草：“问题就出在这里。这甘草中混入了冰片草，若非极其精通药性之人，极难察觉。”
顾景宸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扫视殿内跪着的宫人，声音冰寒：“楚良娣的药，都是谁在经手？”
白兰跪地回道：“回殿下，药材都是从内侍监领来，由奴婢和青竹姐姐亲自煎煮，从不让旁人插手。”
“内侍监…”顾景宸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寒意更盛。
这时，楚瑶悠悠转醒。看见顾景宸，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虚弱又跌了回去。
顾景宸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殿下…”楚瑶靠在他臂弯里，气若游丝，“您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刘院判和那锅药渣，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是妾身…福薄…受不住这宫中的富贵…”
这话说得委婉，却让顾景宸心头一震。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钱嬷嬷前日特意来回话，说楚良娣的病怕是装出来的…
“你好生养着。”
他将楚瑶轻轻放回榻上，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刘院判会为你重新开方调养。”
楚瑶虚弱地点头，眼角泪珠滚落：“谢殿下…”
顾景宸起身，对刘院判道：“你随孤来。”
二人走出寝殿，顾景宸才沉声问：“依院判看，这冰片草是意外混入，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刘院判沉吟道：“殿下，冰片草与甘草性状迥异，若非刻意处理，很难混入得如此隐蔽。且分量把握得极准，既不会立即致命，又能让病情缠绵不愈…下官以为，这绝非意外。”
顾景宸负手而立，望着院中梨花，目光深沉。
与此同时，芙蓉殿内秦婉正心神不宁地拨弄着琴弦。
钱嬷嬷匆匆进来，低声道：“娘娘，刘院判去了流云阁，殿下发了好大的火，正在查药材的事。”
秦婉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强自镇定：“慌什么？药材经手的人那么多，还能查到本宫头上不成？”
“可是…”钱嬷嬷忧心忡忡，“老奴听说，殿下特意问了楚良娣入宫前可有旧疾…”
秦婉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在桌上。她想起前日在顾景宸面前说楚瑶是“旧疾复发”，脸色顿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