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雾被粗暴地拖到了楼底。
她身上的病号服本就单薄，被这阴冷的风一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林小姐，叶总说了，找不到手链，你今天就别想进屋。”保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知道了。”
林雾的声音很轻，轻得保镖都没听见。
她没有看保镖，也没有看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得意浅笑的姜寻，只是默默地扶着墙去草丛里。
不一会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身体亏空得厉害，此刻连站立都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可她不能停。
哥哥还在医院里，生死全在叶煋的一念之间。
“轰隆！”
林雾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血色尽褪。
她怕打雷。
害怕这样的雨天，每次都能想起雨中爸妈那面目全非的脸和满地的鲜血。
以前这样的暴雨天。她会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了叶煋的怀里。
叶煋却不会笑她，只会温柔的安抚她的情绪。温热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别怕，只是打雷。”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我在呢。”
当时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仿佛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只要待在他怀里，她都能平静下来。
林雾蜷缩着身体躲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仰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小声问：“叶煋，你要是有一天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失笑，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语气里满是宠溺：“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保护你还来不及。”
保护她……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冷刺骨。她瘦弱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视线被雨幕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哪里还有什么温暖的怀抱，哪里还有那个会柔声安慰她别怕的叶煋？
有时候，人心比这雷电让人难以琢磨。
他的承诺，他的保护，都像一个逗她玩儿的笑话。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林雾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不能哭，更不能倒下。
她弯下腰，在泥泞的草地里艰难地寻找着。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着泥土，弄脏了她苍白的脸颊。手上的纱布开始渗透出鲜血，混合的雨滴滴入土壤。
但林雾来不及喊疼，叶煋随时会耐心告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
她亲手设计的项链已经碎成了几段，上面还沾满了泥污，狼狈不堪。
林雾怔怔地看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也好，碎了，就当是彻底断了吧。
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一只精致的高跟鞋却毫无预兆地踩在了她的手背上。
“呀，不好意思，天太黑，没看见。”
姜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居高临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鞋跟狠狠地碾压着林雾的手骨，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姜寻，你放开！”林雾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
“放开？”姜寻轻笑一声，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林雾，你以为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煋哥厌弃的弃妇罢了。怎么，从珠穆朗玛峰上活着下来，就觉得了不起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字字句句都戳在林雾最痛的地方。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浑身是泥，像不像一条丧家之犬？哦不，狗都比你干净。”
钻心的疼痛从手心蔓延开来，林雾疼得额头冷汗直冒，本就血迹斑斑的纱布早就不成样子。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抽回来，可姜寻的脚就像一座山，死死地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雾咬着牙问。
“我想怎么样？”姜寻蹲下身，凑到林雾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让你死。在珠峰上你就该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碍我的眼？”
林雾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你！珠峰上的事，是你设计的！”
“是又怎么样？”姜寻笑得得意又猖狂，“可惜啊，你命大。不过没关系，回来也一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她猛地抬脚，又重重地踩了下去！
“啊！”
这一次，林雾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项链上锋利的部件，已经完全没入了她的血肉里！
叶煋撑着伞走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泥地里，浑身湿透的林雾，以及她手心那片刺目的红。
他的眉心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姜寻看到叶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抢在叶煋开口前，惊呼一声，猛地收回脚，身体夸张地向后一踉跄。
“哎呀！”
叶煋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的手……”姜寻委屈地举起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渗出了一点点血珠。
她皱着眉，眼眶泛红，楚楚可怜地看着叶煋：“煋哥，我刚刚只是想扶姐姐起来，姐姐好像不太愿意，手被姐姐拿的碎片不小心划到了……好疼。”
叶煋的目光落在她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转过头，凌厉的视线像冰刀一样射向地上的林雾，语气里满是厌恶。
“林雾，你又在玩什么把戏？自己犯错不知悔改，还敢伤人？”
林雾趴在地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叶煋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嫌恶。
她的手鲜血染红了纱布，掌心被碎片扎得面目全非，他看不见。
姜寻一个看不见的伤口，他却如临大敌。
原来，在他心里，她连姜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林雾麻木的心又开始抽痛，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林雾缓缓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看着眼前那对璧人，忽然就笑了。
笑声很轻，却带着无尽的荒唐。
“装可怜博同情？林雾，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招数？”叶煋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一阵烦躁，眼里的嫌弃更浓，“寻寻的手要是留了疤，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不再看林雾一眼，小心翼翼地捧着姜寻的手，贴心安慰，“走，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别感染了。”
姜寻靠在叶煋怀里，回头给了林雾一个胜利者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林雾趴在冰冷的泥地里，看着他们撑伞相携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她缓缓摊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那些碎片深深地嵌在肉里，与她融为一体。
真疼啊。
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