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庄傲言身后，穿过熙攘的校园，孔雨萌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入了某个无形的力场。
他没有回宿舍区，也没有去那栋老实验楼，而是走向了校园深处一栋更为现代化、守卫森严的科研大楼。这里是尖端项目的聚集地，普通学生通常无法进入。
庄傲言在门口刷了卡，玻璃门无声滑开。他走了进去，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那种笃定，让孔雨萌感到一阵屈辱又无力。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咬牙跟了进去。内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味道。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带着她乘坐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布满各种高端计算机和显示器的实验室。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生模样的人正在忙碌，看到庄傲言进来，都只是略微点头示意，目光扫过孔雨萌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显然，庄傲言在这里拥有极高的权限，而他带一个陌生女孩进来，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情。
庄傲言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向实验室最里面一个用磨砂玻璃隔出的小房间。他推开门，示意孔雨萌进去。
这是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更像一个高级书房。一面墙是书架，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除了三台曲面显示器，空无一物，整洁得近乎刻板。
“坐。”他言简意赅，自己则在主位坐下，打开了其中一台显示器，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孔雨萌拘谨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她感觉自己像误入狼窝的小羊，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和紧张。
“这里……是你的实验室？”她试图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之一。”庄傲言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调出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界面和数据流，“一个相对安全的‘领域’。”
领域？这个词让她再次感到不适。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她鼓起勇气问道。
庄傲言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她，那眼神锐利如刀：“确认你的‘乐谱’学习进度。以及，明确‘共舞’的规则。”
他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直接指向屏幕上一个被高亮显示的、极其复杂的数学物理模型——正是课堂上那道拓展题的终极演化形态。
“你的直觉，跳过了七个关键推导步骤，直接触碰到了核心边界。”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天赋，也是危险。错误的节奏，会毁掉舞者，也会撕裂舞台。”
他开始讲解，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深入浅出地将那个庞大模型的核心思想剥离出来，与她之前在《宇宙的琴弦》中读到的概念，以及她自己在草稿纸上的模糊想法，一一对应、连接。
孔雨萌起初还满心戒备，但很快就被他精妙绝伦的讲解吸引了。他仿佛一个最高明的向导，在她混乱的思维迷宫中，开辟出一条清晰而璀璨的道路。那些曾经困扰她的迷雾，在他的话语中渐渐消散，一种豁然开朗的震撼感，让她暂时忘却了所处的环境和眼前的危险人物。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提出了几个问题。庄傲言一一解答，没有丝毫不耐，但他的眼神始终冷静得像在分析数据。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智力被极致引导的快感中时，庄傲言的话锋陡然一转。
“规则一，”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冰冷而具压迫感，“在我的领域内，绝对信任我的引导。”
孔雨萌心头一紧。
“规则二，禁止向任何人，包括顾影深，透露你我之间的任何接触内容，以及你在此地的所见所闻。”
他连顾影深都知道？！孔雨萌骇然。
“规则三，”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向他汇聚，“当‘异常’出现，比如，无法解释的既视感，不合逻辑的梦境，或者……时间感知的错乱，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孔雨萌的呼吸骤然停滞。既视感……不合逻辑的梦境……他说的，不就是她最近频繁经历的吗？！
他不仅知道她的现在，似乎连她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隐秘感知，都了如指掌！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教导，而是在签署一份魔鬼契约。这份契约给予她知识的蜜糖，代价却是她的自由、隐私，乃至对自身感知的完全交付。
就在她脸色苍白，几乎要起身逃离这个华丽的牢笼时，庄傲言桌上的内部通讯器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
一个研究员焦急的声音传来：“庄先生！B-7区出现异常能量读数，波动模式……无法识别！正在快速接近临界点！”
庄傲言眉头骤然锁紧，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凝重”的情绪。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某个方向。
孔雨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老实验楼的方向？
“待在这里，绝对不要离开！”他丢下这句近乎命令的话，甚至来不及看她一眼，便快步冲出房间，身影迅速消失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尽头。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孔雨萌一人，和屏幕上依旧在流淌的、冰冷而复杂的数据。
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低鸣。
异常，已经出现了。而且，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