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牢笼”。
顾影深吐出的这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核心实验室凝滞的空气,却似乎也同时,撬动了某个更深层、更危险的开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实验室中央那水晶熔炉装置内部,原本磅礴而稳定流淌的幽蓝能量流,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嗡鸣!能量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散发出不稳定的、刺目的光芒,将整个核心实验室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怎么回事?!”庄傲言脸色剧变,猛地转身扑向主控台,手指在虚拟界面上疯狂操作,试图稳定熔炉的能量输出。屏幕上,代表熔炉稳定性的数据曲线如同癫痫患者般疯狂跳动,警报声再次尖锐响起,与孔雨萌监测器尚未完全停歇的警报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危机的交响乐。
孔雨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紧缩,束缚带下的身体微微绷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王座”传递来的、原本温暖而稳定的能量场,此刻也变得躁动不安,仿佛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汹涌。
顾影深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失控的熔炉,又看向庄傲言忙碌而紧绷的背影,最后目光落在孔雨萌苍白的脸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更深沉的忧虑。他似乎也没想到,仅仅是提及那个“禁忌的猜想”,就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
“能量过载!核心约束力场正在衰减!庄先生,必须立刻降低输出功率,否则有熔毁风险!”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地报警。
庄傲言额角青筋隐现,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失控的数据,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能降!‘摇篮’协议一旦中断,她的稳定性系数会再次崩溃!”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孔雨萌手腕上那刚刚回升到 55.3% 的脆弱数值,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正在用这核心熔炉的能量,强行维系着孔雨萌岌岌可危的存在!
实验室在能量的嘶鸣与警报的尖啸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解体。庄傲言如同一个在风暴中竭力稳住船舵的船长,与失控的数据和能量进行着无声却凶险的搏斗。
孔雨萌看着他那紧绷到极致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与更深的无力。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不惜代价地保护她,哪怕这代价可能是毁掉他这个最重要的基地。
“庄傲言……”她虚弱地开口,“如果……太危险……”
“闭嘴!”庄傲言头也不回地厉声打断,语气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集中精神,稳定你自己!外面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的强硬在此刻,却奇异地给了她一丝支撑的力量。她闭上眼睛,不再去关注外界的混乱,努力将心神沉入体内,配合着“摇篮”协议那虽然躁动但依旧浩瀚的能量,一点点巩固着那刚刚回升的、脆弱的稳定性。
顾影深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着庄傲言为了孔雨萌几乎是在透支这个精密系统的极限,他脸上的震惊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沉默地走上前,没有干扰庄傲言的操作,而是仔细观察着熔炉的能量波动模式,以及周围环形屏幕上那些他未必完全理解、但能看出凶险的数据流。
“能量逆流的频率……与家族记载中提到的‘牢笼共鸣’现象,有相似之处……”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提醒。
庄傲言操作的手指微微一顿,但没有停下,只是冰冷地抛出一句:“说清楚!”
顾影深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记载中提到,任何试图探知‘牢笼’真相、或者其内部‘原初之物’的行为,都可能引动‘牢笼’本身的‘回应’。这种回应,通常表现为能量的剧烈失衡与反噬。我们刚才的对话,尤其是‘永恒牢笼’这个概念的明确提及,可能……无意中构成了某种‘探知’!”
他的分析,为眼前的危机提供了一个看似荒谬却无法忽视的解释——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他们触碰了某种宇宙级的禁忌,引来了“牢笼”本身的警告或者说……反击!
庄傲言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没有反驳,显然是接受了这个可能性。他手上的动作更快,开始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算法,去“安抚”而非“对抗”那股失控的能量,仿佛在试图与一个愤怒的意识进行沟通。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在庄傲言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几乎要将控制台按碎之时,水晶熔炉内那狂暴的能量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震荡逐渐减弱,刺目的光芒也慢慢收敛,最终回归了相对稳定的状态,只是那低沉的嗡鸣依旧存在,如同受伤野兽的喘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
庄傲言脱力般地向后靠在控制台上,微微喘息,脸色苍白。他第一时间看向孔雨萌的监测器—— 58.1% 。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持续回升。他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丝。
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能量低鸣和设备散热的声音。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加浓重的迷雾。
“现在,”庄傲言直起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顾影深,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与压迫,“把你家族记载中,所有关于‘永恒牢笼’和‘原初之物’的信息,一字不落,全部说出来。”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经历了刚才的生死危机,他意识到,顾影深掌握的信息,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也更危险。
顾影深面对庄傲言近乎逼问的态度,并没有退缩。他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同样充满探寻的孔雨萌,知道已经到了必须摊牌的时刻。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古老史诗般的沉重:
“家族的秘典,源自一位生活在‘混沌’实验之前的先祖。他是一位……痴迷于时空本质的哲人与观测者。根据他的研究,我们所处的时空,并非唯一,也并非完全自然形成。他提出了一个假说——在我们的宇宙维度之上,或许存在着某种更古老的、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志’或‘规则’。”
“而‘星核’,并非天然诞生的奇点。根据那些最隐晦、被视为禁忌的记载推测,它极有可能是那个古老‘意志’所创造的……一个用于囚禁和封印某个‘错误’,或者说某个‘危险存在’的终极容器。这个被囚禁的存在,就被称之为——‘原初之物’。”
“牢笼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隔绝‘原初之物’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防止它的力量泄露,或者……防止它被释放。任何对牢笼本身的探测,对‘原初之物’的呼唤,都可能削弱封印,引动它的力量,甚至……导致牢笼的破损。”
顾影深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核弹。星核不是她的本源,而是一座监狱?她这个“锚点”维系着的,是一个囚禁着恐怖存在的牢笼?
孔雨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比刚才稳定性系数雪崩时更加眩晕。
庄傲言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顾影深:“你的意思是,她……孔雨萌,这个‘锚点’,她维系着的,是那个‘牢笼’的稳定?她其实是……这个宇宙的……狱卒?!”
这个推断,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颠覆!
顾影深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最符合记载的推测。‘锚点’的存在,或许本身就是封印的一部分。她的稳定性,直接关系到牢笼的稳固。而每一次时空循环,每一次异常碎片的产生,可能都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封印松动,‘原初之物’的力量泄露所引发的……余波。”
余波……
仅仅是被囚禁存在的力量“余波”,就造成了137次惨烈的循环,无数时空碎片,以及她无数次死亡的命运?那被囚禁的“原初之物”本身,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么,打破循环的方法……”孔雨萌声音颤抖地问。
顾影深的目光与她交汇,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同情,有怜悯,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
“根据这个逻辑,打破循环的方法……可能有两种。”
“第一,加固牢笼。找到方法,彻底修复封印,让‘原初之物’的力量再无一丝泄露。但这可能需要‘锚点’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与之彻底融合,成为封印永恒的一部分。”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艰涩,仿佛说出这个词都需要莫大的勇气,“释放它。”
“释放它”三个字,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核心实验室里回荡。
庄傲言想也不想,断然厉喝:“不可能!”释放一个仅仅余波就能造成如此灾难的存在?那与毁灭世界何异?!
孔雨萌也被这个疯狂的想法惊呆了。
顾影深苦笑着摇头:“这当然是理论上最危险、最不可取的道路。记载中也只是提及这种可能性,并将其列为绝对的禁忌。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聚焦在孔雨萌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
“但是,如果‘牢笼’本身已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破损,如果‘锚点’的稳定性注定无法长期维持,如果循环的终点注定是彻底的崩溃……那么,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或许……理解它,甚至……与它沟通,是唯一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与‘原初之物’……沟通?”孔雨萌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这只是最极端的假设!”庄傲言一步踏前,再次将孔雨萌护在身后,隔断了顾影深的视线,他眼神中的敌意再次升腾,“顾影深,你的理论,正在将她推向更危险的边缘!加固封印,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我会找到方法!”
“你真的能找到吗,庄傲言?”顾影深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带着质疑的目光回视庄傲言,“137次循环,你找到加固封印的方法了吗?如果没有,那你所谓的正确道路,和通往毁灭的拖延,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刚刚因为共同应对危机而稍有缓和的氛围,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而就在这僵持的时刻,孔雨萌手腕上的监测器,数值在达到 61.2% 后,似乎遇到了一个无形的壁垒,回升的速度明显放缓,几乎陷入停滞。
同时,主控台上,一条新的、源自外部监控系统的、低优先级的警报信息闪烁起来——
【检测到多个低强度异常信号同时出现在校园不同区域,信号特征:混合型(痛苦/喜悦)。分布模式:异常扩散。建议关注。】
那些“碎片”,似乎也因为刚才核心熔炉的剧烈波动和“牢笼”概念的刺激,而变得……更加活跃了。
孔雨萌看着手腕上停滞不前的数值,又听着那新的警报,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与决绝,在她虚弱的心中缓缓升起。
她轻轻推开庄傲言护在她身前的手臂,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个为她前路争执不休的男人,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也许……我们都需要换一个思路了。”
“如果我是‘狱卒’,那么在我‘尽职’之前,我至少应该知道……我守护的‘牢笼’里,关着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