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由深蓝渐次转为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落地窗，在满屋的喜庆装饰上跳跃。陈景然依然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目光空洞地望着墙上的时钟。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数字五，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嗒声。
五点整。
他缓缓抬起头，环顾这个精心布置的婚房。墙上的喜字依然鲜红夺目，茶几上摆放着未拆封的情侣杯，沙发上堆着准备分装的喜糖盒子，一切都保持着昨日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传来苏清漪轻快的脚步声。
可是，什么都没有。
陈景然拿起手机，屏幕上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他点开微信朋友圈，手指在输入框上方微微颤抖。五年的感情，无数个日夜的相伴，难道就要以这样一条冰冷的信息作结吗？
他想起第一次带苏清漪回家见父母时那个紧张的午后。她特意穿了一条素雅的连衣裙，手里提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在门外反复确认自己的妆容是否得体。
“叔叔阿姨会喜欢我吗？”她小声问他，眼里满是忐忑。
“当然会。”他握紧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湿润。
事实上，父母确实很喜欢她。母亲还偷偷对他说：”这个姑娘眼神干净，是个好孩子。”
他又想起挑选婚戒的那天。苏清漪在柜台前试戴了整整一个下午，每一枚戒指都要反复端详，询问他的意见。
“要选一个能戴一辈子的。”她认真地说，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最后选定的那枚钻戒并不算昂贵，但她戴在手上时笑得格外甜蜜：”这就是我想要的。”
而现在，那枚戒指还安静地躺在床头柜里，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婚礼。
陈景然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下，在输入框里一字一句地敲打：
“婚礼取消，因个人情感变故，给各位亲友带来不便，深表歉意。”
简短的文字，却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在点击发送的前一秒，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还是把”个人情感变故”改成了”不可抗力因素”。
就当是给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吧。
朋友圈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几乎就在下一秒，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不断弹出新的消息提醒。
第一个打来的是母亲。
“景然，怎么回事？刚才看到你的朋友圈……”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你和清漪吵架了？是不是因为……”
“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婚礼取消了，具体原因我晚点再跟您解释。”
“是不是因为江亦辰？”母亲敏锐地猜到了什么，”我早就说过，那个男人不简单……”
“妈，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他打断母亲的话，”我还要通知其他亲友，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他点开通讯录，开始群发消息。每发送一条，心就沉下去一分。这些亲朋好友，有的特意从外地赶来，有的推掉了重要的工作，就为了参加他们的婚礼。而现在，他只能用一个冷冰冰的群发消息，告诉他们这场期待已久的婚礼取消了。
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有来电，有短信，有微信消息。他一个都没有接，一个都没有回。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找到婚礼策划师的号码，拨了过去。
“李策划，我是陈景然。今天的婚礼取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李策划难以置信的声音：”陈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吗？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了，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鲜花、灯光、音响……”
“不是玩笑。”陈景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的损失由我承担，按照合同约定的违约金，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支付。”
“陈先生，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李策划还在试图挽回，”是不是和新娘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把仪式时间往后推一推……”
“不用了。”陈景然打断他，”请立即通知所有工作人员，婚礼取消。违约金我会照付。”
挂断这个电话，他又依次拨通了酒店经理、司仪、婚庆公司的号码。每一个电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先告知取消婚礼，再承诺支付违约金，最后拒绝任何调解的提议。
当最后一个电话打完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客厅，把满屋的红色映得格外刺眼。陈景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个精心布置的婚房，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个荒唐的笑话。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苏清漪的号码。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她的名字，那个他设置了特别提示音的号码，那个他曾经第一时间就会接起的号码。
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在拷问着他的内心。响到第七声的时候，他按下了拒接键。
然后，他点开通讯录，找到她的名字，在”加入黑名单”的选项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手机终于恢复了安静，再也没有来电，再也没有消息。他把它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婚纱照上。照片里的苏清漪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真诚，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和昨晚那个在KTV包厢里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站起身，开始一个一个地撕下墙上的喜字。红色的纸屑飘落在地上，像凋零的花瓣。当他撕到婚纱照前的那个喜字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多么登对。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这场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把撕下来的喜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红酒。这是他们为婚宴准备的红酒，瓶身上还贴着定制的标签，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和婚礼日期。
他打开瓶塞，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品不出任何滋味。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李雅静发来的消息：”景然，我看到朋友圈了。清漪现在和我在一起，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
误会？
他多么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