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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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午后,荒野。

沈钧走在队伍最前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他背上的沈心已经睡着了,小姑娘累坏了,即使在颠簸中也能沉睡,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离开黑风峡已经第三天。

这三天,队伍减员了七人。两个老人没能熬过夜里的风寒,天亮时身体已经冰凉。一个妇人腹泻脱水,没有药,勉强撑了一天还是去了。还有四个掉队的——不是不想走,是实在走不动了,倒在路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队伍远去,眼神里的绝望能刺穿人心。

没人说话。连哭声都少了。活下来的人眼神麻木,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向着东方,向着那个叫做“青岚城”的希望之地。

沈钧看了看天色。日头偏西,该找地方宿营了。附近地形崎岖,乱石堆间勉强能挡风。他正要下令休息,前方山道拐弯处,突然转出七八个人影。

不是妖兽。

是人。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提着破烂的刀棍,眼神却像饿狼一样,死死盯着队伍,尤其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包裹和背篓。

流民土匪。

沈钧心中一沉。他听说过,这种时候,比妖兽更可怕的,往往是同样逃难的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队伍停了下来,一阵骚动。李猎户一瘸一拐地走到沈钧身边,低声道:“钧子,不对劲。领头那个……气息不弱。”

沈钧凝神看去。对方七八人,大多面有菜色,只有领头那个络腮胡大汉,虽然同样衣衫破烂,但胸膛厚实,眼神凶悍,手里提着一把缺口不少却分量十足的鬼头刀。更重要的是,沈钧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有气血运转的波动——是个武者,至少筋骨境。

“你们……”络腮胡大汉开口,声音沙哑,“把吃的、用的,留下。人,可以走。”

话说得直白,赤裸裸的抢劫。

队伍里有人慌了,下意识护住怀里仅剩的干粮。几个孩童吓得往大人身后躲。

沈钧将背后的妹妹轻轻放下,交给旁边一位大婶照看,自己上前两步,长刀出鞘半寸:“我们没有多余粮食。各位,行个方便,让条路。”

络腮胡大汉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小子,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老子刘三,筋骨境中期。你一个皮肉境……嗯?”

他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沈钧,随即笑容更盛:“不对,气息不稳,刚突破筋骨境吧?哈哈,一个刚入筋骨境的小崽子,也敢拦路?”

沈钧心中一动。对方眼力不错,确实,就在昨夜调息时,他体内气血奔涌到一个临界点,《武神道章》的运转路线仿佛打开了一道新的闸门,骨骼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咔”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锁链在断裂、重组。今早醒来,便感觉骨骼沉重了些许,韧性大增,发力时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透体而出——筋骨境初期,铁骨,成了。

只是境界刚稳,气息难免外露,被对方看了出来。

“刘当家,”沈钧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们也是逃难之人,所剩无几。何必为难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老弱妇孺?”刘三嗤笑,目光扫过队伍里几个还算干净的年轻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淫邪,“我看,有些‘货’还不错嘛。粮食不够,人也可以抵。”

他身后几个喽啰跟着哄笑起来,眼神不怀好意。

沈钧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握紧刀柄,不再废话:“那就是没得谈了。”

“谈?”刘三啐了一口,“老子拳头就是道理!兄弟们,抢!”

七八个土匪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饿得狠了,动作却异常凶狠,专挑队伍里看起来最弱的下手。一个喽啰直扑抱着孩子的王婶,想抢她怀里的包裹。

“找死!”

李猎户暴喝一声,虽然腿脚不便,但猎弓在手,一箭射出,正中那喽啰肩头。喽啰惨叫倒地。

但更多人冲了上来。张豹、陈平等人连忙迎战,但他们本就带伤,又疲惫不堪,很快落入下风。队伍乱成一团,惊叫声、哭喊声响起。

刘三没动,只是盯着沈钧,鬼头刀扛在肩上:“小子,你的人撑不了多久。乖乖把东西和人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沈钧没理他,目光快速扫过战场。张豹被两人围攻,险象环生;陈平箭囊已空,只能用短刀勉强招架;李猎户一箭逼退一人,却被另一个喽啰从侧面扑倒……

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口气,《武神道章》在体内悄然加速运转。气血如汞,在刚刚强化的骨骼间奔流,发出低沉如溪流冲刷卵石般的声响。铁骨境带来的不仅是防御,更是力量传导效率的提升——每一分气血,都能更完整地转化为斩击之力。

“你的对手是我。”沈钧踏前一步,长刀完全出鞘,刀锋在午后阳光下泛起冷光。

刘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残忍的兴奋:“够胆!那就先拆了你的骨头!”

他动了。

筋骨境中期的速度果然更快,几步跨过三丈距离,鬼头刀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当头劈下!刀未至,罡风已压得人呼吸一窒。

沈钧没有硬接。

他脚下发力,身形向左侧滑开,如风中柳絮,险险避过刀锋。同时长刀反撩,划向刘三肋下。

刘三经验老道,刀势未老便已变招,刀身横拍,格开沈钧的长刀。两刀相撞,火星迸溅!

“铛!”

巨大的力量传来,沈钧手臂一麻,连退两步,心中暗凛:中期力量果然强他一截。

刘三得势不饶人,鬼头刀舞成一片刀幕,狂风暴雨般攻来。他刀法不算精妙,但势大力沉,每一刀都带着筋骨境中期雄浑的气血支撑,逼得沈钧连连后退、格挡,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小子,就这点本事?”刘三狂笑,一刀重过一刀。

沈钧咬牙支撑。虎口已经震裂,渗出血丝。背上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他眼神依旧冷静,一边格挡闪避,一边仔细观察刘三的刀路。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刘三的攻势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复。他习惯于劈砍后接一个斜撩,回防时习惯性向左偏移三分,久攻不下时呼吸会稍微急促一瞬……

就是现在!

第四十三招,刘三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竖劈。沈钧这次没有完全闪开,而是侧身举刀,硬接!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沈钧双脚陷入地面半寸,手臂剧痛,长刀几乎脱手。但他也借着这股力量,顺势向后踉跄两步,卸去大部分冲击。

刘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刀势出现了那预料中的、极其短暂的一滞。

沈钧眼中寒光一闪。

不退反进!

他右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扑上,完全不顾刘三下意识回扫的刀锋,长刀直刺对方心口!

以伤换命!

刘三瞳孔骤缩,他没想到沈钧如此悍勇。回扫的刀锋已经来不及完全格挡,只能勉强侧身,同时鬼头刀加速劈向沈钧左肩——他想逼沈钧回防。

但沈钧没有。

“噗嗤!”

沈钧的长刀,刺入了刘三左肋,入肉三寸,被肋骨卡住。

同时,刘三的鬼头刀也砍中了沈钧左肩。

皮肉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但沈钧只是闷哼一声,动作丝毫不停!他松开了长刀刀柄,右手握拳,全身气血在《武神道章》的催动下疯狂涌向右臂,骨骼发出清晰的“噼啪”爆响,仿佛有雷霆在骨中滚动!

筋骨境初期,铁骨之力,全力爆发!

一拳,轰在刘三胸口!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刘三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一块山石上,口中鲜血狂喷,胸口凹陷下去一大块,眼见是不活了。他瞪大眼睛,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刚入筋骨境的小子,以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击杀。

沈钧踉跄一步,左肩传来剧痛。低头看去,皮甲被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左肩斜贯至胸口,鲜血汩汩涌出。好在铁骨境骨骼强韧,刀锋被肩骨挡了一下,没有伤到要害。

他咬紧牙关,撕下衣襟草草勒住伤口,止血。然后拔出插在刘三肋下的长刀,转身,看向剩下的土匪。

那些喽啰早已吓傻了。他们看着倒地身亡的头领,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冰冷如狼的少年,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几个人丢下武器,扭头就跑。

剩下的战斗很快结束。张豹等人虽然带伤,但解决了对手。一场劫掠,以土匪头目被杀、喽啰溃散告终。

“钧子!你的伤!”李猎户一瘸一拐地跑来,看到沈钧肩头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皮肉伤,没伤到骨头。”沈钧摇摇头,看向惊魂未定的队伍,“清点一下,有没有人受伤?东西有没有少?”

一番检查,除了沈钧伤得最重,其他人多是皮外伤。粮食被抢走一小袋,不算多。不幸中的万幸。

“哥!”沈心跑过来,看着哥哥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眼圈又红了,却强忍着没哭,掏出干净的布条和仅剩的一点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帮他重新包扎。

“我没事。”沈钧摸了摸妹妹的头,看向刘三的尸体。他从对方腰间解下一个破旧的皮囊,里面有几块硬得硌牙的粗粮饼,还有一小袋散碎银子和铜钱。刀虽然缺口多,但材质尚可,比他现在这把卷刃的长刀好不少。

他将粗粮饼分给队伍里最饿的几个人,银钱收好,换上了那把鬼头刀。刀很沉,挥动起来风声呼啸,需要适应,但确实更顺手。

队伍短暂休整,处理伤口,分食了那点粗粮,便再次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默,但看向沈钧背影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切的敬畏和依赖。

黄昏时分,他们翻过一道光秃秃的山梁。

沈钧走在最前,当他的视线越过山脊,看向东方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身后的人群也相继停下,所有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张大了嘴巴。

远处的地平线上,暮色苍茫中,一座宏伟城池的轮廓,巍然矗立。

城墙高耸,如巨龙横卧,绵延不知多少里。墙头隐约有火光和旗帜的影子,更令人心神震撼的是,整座城池的上方,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半透明的光晕。那光晕流转不定,在夕阳余晖下泛着七彩的微光,将整座城池护在其中。

阵法光辉。

青岚城。

他们……终于到了。

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劫后余生的哭泣和欢呼。有人跪倒在地,朝着城池方向磕头;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傻傻地笑着,眼泪却不停流下。

沈钧站在原地,肩头的伤口还在疼,浑身疲惫不堪。

他看着那座在暮色中如同神迹般的巨城,心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释重负的虚脱感。

到了。

但真的……就安全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沉重的鬼头刀,又摸了摸怀里那枚温凉的玉简。

父亲,楚爷爷,我们……走到青岚城了。

日落西山,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

青岚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化作一片剪影,只有那层淡淡的阵法光晕,依旧散发着微光,如灯塔,也如牢笼。

“走。”沈钧哑声道,“天黑前,赶到城下。”

队伍再次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希望,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

然而,当他们真正靠近青岚城,在距离城墙约十里处,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片巨大而混乱的临时营地。

帐篷、窝棚、草席、破布……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绵延数里,臭气熏天。成千上万的人像蝼蚁一样聚集在这里,哭喊声、咒骂声、争吵声、病痛的呻吟声混成一片。营地边缘有身着甲胄的城卫军巡逻,神色冷漠,手持长矛,警惕地盯着营地内外。

难民。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人。

沈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们挤过混乱肮脏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营地入口附近。那里设有关卡,有城卫军把守,队伍排成长龙,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焦虑和绝望。

一个看起来像小头目的城卫军正不耐烦地吆喝:“都排好队!登记!接受审查!青岚城不是谁都能进的!”

沈钧拦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面色灰败的中年汉子:“这位大哥,请问……进城需要什么条件?”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疲惫不堪的队伍,苦笑:“条件?有灵石,有关系,或者……是武者,还有点用。像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只能在营地里等,等上面哪天发善心,施舍点粥,或者等‘慈善配额’——据说几个月能轮上几个名额进城打杂。”

他摇摇头,佝偻着背,蹒跚着消失在混乱的营地深处。

沈钧回头,看向队伍里那一张张瞬间黯淡下去的脸。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

却又遥不可及。

他握紧了刀和玉简,望向夜色中那座光芒微漾的巨城。

青岚城。

我们来了。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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