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陈敬严结束了五公里晨跑,浑身带着一层薄汗和清晨的寒气,大步流星地走回宿舍楼。
他脚步稳健,呼吸均匀,常年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去团部处理的几项事务,思绪拐了个弯,落在了家里那个新多出来的人身上。
昨晚,他还是在卧室打的地铺。
听着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像小猫的呼噜,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节律。
他这个二十八年来清冷如军营、一切都井然有序的个人世界,就这么被一个女人,带着她的柔软和香气,蛮横地闯了进来。
他以为她还在睡觉,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又是到军区大院的第一天,他准备回去换身衣服,去部队食堂解决早饭,再给她带一份馒头和稀饭回来。
然而,刚走到二楼的楼道口,一股久违的、浓郁的米粥香就霸道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味道……
陈敬严的脚步一顿。
这不是食堂大锅饭的味道,食堂的粥永远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碱水味。
这股香味很纯粹,是米粒被小火慢慢熬煮后,才肯释放出的最本真的甜香,带着一种……家的味道。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词。
他掏出钥匙,拧开门锁。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客厅里,那个昨天还让他觉得扎眼的碎花桌布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粥熬得极稠,米粒开花,上面撒着几粒碧绿的葱花,精致得不像话。
旁边是一碟炒得油亮碧绿的小青菜,还有两个剥得干干净净、白嫩光滑的煮鸡蛋。
整个屋子,因为这一餐饭,瞬间有了烟火气。
陈敬严站在门口,一时间忘了挪步。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动静,叶蓁蓁系着那条临时改的碎花围裙,从里面探出头来。
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许是刚洗过脸,皮肤白里透红,鼻尖上还俏皮地沾了一小点白色的面粉,像只偷吃点心被抓包的小猫。
那笑容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毫无预兆地照进这间略显昏暗的屋子,也直直地晃了一下陈敬严的眼。
一瞬间,他那颗永远被任务、责任、纪律填满的心,仿佛被这笑容撞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明亮又滚烫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他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她真好看。
“你跑步回来啦?快去洗把脸,过来尝尝我的手艺,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藏得很好的忐忑。
陈敬严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感到一阵懊恼,喉咙发紧。他迅速别开脸,用一声低咳掩饰住瞬间的失态,大步走向卫生间。
“嗯。”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才让他那莫名发烫的脸颊降下温来。
这丫头,简直是来要他命的。
等他再出来,叶蓁蓁已经把筷子和勺子都摆好了,自己则乖巧地坐在桌子对面,等着他。
陈敬严沉默地在桌边坐下,拿起勺子。
他没先碰那碗看起来就很好喝的粥,而是先夹了一筷子青菜。
青菜入口,清脆爽口,咸淡适中。
很简单的一道菜,却比食堂大师傅炒的都好吃。
他这才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米粥熬得火候正好,入口绵密,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那股浓郁的米香混着一丝丝甜意在舌尖化开,一股暖意瞬间熨帖了他整个胸膛和胃。
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喝过这样一碗只为他一个人熬煮的粥。
这让他那颗常年被纪律和任务包裹得如同钢铁般的心,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这是你做的?”他抬起头,问道。
“嗯,是我做的。好吃吗?”叶蓁蓁双手支着下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猫。
陈敬严看着她这副模样,鼻尖那点可爱的白面粉,还有那期待的眼神,喉结不受控制地重重滚动了一下。
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
想亲她一口。
“咳!”
他猛地被自己的想法呛到,手里的勺子差点没握稳,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粥,试图用食物的温度压下心头那股邪火。
“嗯,味道不错。”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叶蓁蓁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心情大好,再接再厉地追问:“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不用这么麻烦。”陈敬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可以多睡会儿,部队有食堂,我给你带回来就行。”
他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也习惯了不去麻烦任何人。
“食堂的饭哪有我做的好吃?”叶蓁蓁故意撅起嘴,小声咕哝了一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不高兴”。
她就是要让他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味道,从他的胃开始,一点点占领他的全部。
“再说了,我就想给你做。”
陈敬严的心猛地一跳,对上她那双带着点小委屈的眼睛,瞬间败下阵来。
他感觉自己一身的硬骨头,在她面前都成了绕指柔。
“我……是担心你累着。”他生硬地解释,声音都低了几分。
“我有什么累的,给你做饭我乐意。”叶蓁蓁立刻乘胜追击,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亲昵的埋怨,“再说了,照顾自己男人,不是应该的吗?”
“自己男人”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陈敬严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这感觉比在训练场上拿了第一还让他心潮澎湃。
他只好又低下头,把脸埋进碗里大口喝粥,用碗沿挡住了自己那点不值钱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碗里抬起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吧,那……辛苦你了。”
一顿早饭,在一种诡异又温馨的沉默中吃完了。
陈敬严吃得干干净净,连菜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他放下碗,立刻站起身:“碗我来收拾,你应该不习惯早起,再去睡一会儿吧。”
他说着,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叶蓁蓁没有跟他抢。
她知道,对陈敬严这种男人,不能一味地付出,也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好的夫妻关系,需要共同经营。
她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
他的动作很利落,一看就是平时自己也干活的。
这样一个男人,上辈子怎么就为她收了尸呢。
叶蓁蓁心里软成一片,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忽然觉得,这辈子的剧本,好像比她预想的还要甜。
她嘴上却打着哈欠:“那我真去睡回笼觉啦,好困哦。”
“去吧。”陈敬严头也不回地应着,打开水龙头,洗碗的动作却愈发有力。
水声哗哗作响,掩盖了他有些乱了节拍的心跳。
他想,为她洗个碗,好像……感觉还不错。
楼下,住在一楼的王嫂正端着盆出来晾衣服,一眼就看到了对门同样在晾衣服的李嫂。
“哎,李嫂,早啊。”王嫂热情地打招呼。
“早。”李嫂笑了笑。
王嫂把衣服搭在晾衣绳上,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哎,你听说了吗?二楼陈团长家那新媳妇,昨天搬过来了。”
“听说了,昨天下午我还看到陈团长领着她去后勤处领东西了。”
“我跟你说,我昨天上去瞧了一眼,”王嫂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挑剔。
“那姑娘长得是真俊,跟个画里的人儿似的,就是太娇气了,看着怯生生的,一副小家子气,我跟她说话,她就嗯嗯啊啊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我看啊,陈团长这是被美色迷了眼,找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以后有他受的!”
李嫂眉头微皱,不太赞同这种背后议论人的做派,正想说两句。
王嫂却突然“哎哟”一声,猛地抬手指向二楼的窗户,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那是什么?!”
李嫂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愣住了。
二楼陈敬严家厨房的窗户开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站在水槽前,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洗碗!
那身影,不是他们大院里出了名的“活阎王”陈敬严,又是谁?!
“我的天!”王嫂手里的衣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我没看错吧?陈团长在洗碗?!”
整个大院谁不知道,陈敬严就是个工作狂人,生活上更是个冰块,不近人情到了极点。别说洗碗了,你什么时候见他跟谁笑过?
可现在,他不仅结了婚,还一大早起来给新媳妇洗碗!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大院都得炸开锅!
李嫂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但随即,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来,这新媳妇,还真有点本事。
能让万年冰山融化的,能是普通人吗?
楼上,陈敬严对此一无所知。
他洗完碗,擦干手,客厅里已经没了叶蓁蓁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