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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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面馍是戈壁上的黄金。

每个星期三,当炊事班老马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出现在食堂门口,整个营地都会短暂地活过来。板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掀开时,蒸汽腾腾升起,在干燥的空气中迅速消散,留下那股纯粹的、属于麦子的香气。

石娃排在队伍里,踮着脚往前看。他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也能听见周围工友同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戈壁夜里远处的狼嚎。前面豁嘴李回过头来,咧嘴笑,那道豁口在蒸汽中显得更深:“今天能整三个!”

每个工人每周的配额是两个白面馍。平时吃的是玉米面窝头,粗糙,剌嗓子,吃多了拉不出屎。只有这每周一次的白面馍,是真正的粮食,能尝出粮食的甜味。

轮到石娃时,老马用铁夹子夹起两个馍,放进他的搪瓷碗里。馍还是温热的,外皮光滑,透着诱人的白。石娃盯着看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离开窗口。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没有立刻吃。而是把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多好的馍啊,一个足有他拳头大,扎实,没有发酵过度的酸味,也没有掺糠的粗糙感。这是纯粹的、用关中小麦磨的面做的馍。

小武威端着碗坐到他对面。他碗里也是两个馍,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掰开一个,小口吃起来。

“你不饿?”石娃问。他知道小武威的饭量,平时窝头都不够吃。

“饿。”小武威说,“但得省着。这东西能放几天。”

石娃想了想,也掰开一个馍,咬了一口。麦香在嘴里炸开,带着一点点碱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面的甜。他咀嚼得很慢,让每一粒淀粉都在唾液里充分分解。这是一种仪式——对粮食的敬畏,对饱腹感的珍视。

吃到一半时,他停住了。

“怎么了?”小武威问。

“我想……”石娃看着手里剩下的馍,“我想给我爹寄一个回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石娃想起离家那天,爹送他到村口。晨雾还没散,爹佝偻着背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提着那个装着棉袄的包袱。他把包袱递给石娃时,手在抖——不是冷,是饿。家里已经断粮两天了,爹把最后一点玉米面都烙成饼,塞进了他的行囊。

“到了就写信。”爹说,“不用寄钱,你娘……你照顾好自己。”

石娃当时点点头,转身走了。走了很远回头,爹还在树下站着,像一棵枯死的树。

现在,他手里捧着白面馍。这种馍,爹可能三年没吃过了。村里最好的年景,过年才能吃上一顿白面条,用的还是掺了荞麦的面。纯粹的、雪白的白面馍,那是干部家庭才有的待遇。

“寄回去就馊了。”小武威冷静地说,“到你家至少半个月,馍早长毛了。”

“我想想办法。”石娃固执地说。

他把没吃完的半个馍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另一个完整的馍,他看了又看,最终也包了起来。这顿饭,他就吃了半个馍。

回到营房,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从家带来的木箱。箱子里东西很少:两件换洗衣服,一双娘纳的千层底布鞋,还有那条爹缝的棉袄。他把两个馍放进箱子最底层,用衣服仔细盖好。

“你真要寄?”豁嘴李凑过来看,“邮费够你再买十个馍了。”

石娃不说话。他知道邮费贵,但他算过了——如果接下来三周,他每周省下一个馍,加上今天的两个,就能攒五个。五个白面馍,用布袋装好,寄回去。爹能吃三顿,一顿吃一个半,剩下半个给邻居王奶奶尝尝。王奶奶去年冬天给他家送过半碗小米,这份情得还。

三天后,石娃打开了木箱。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愣住了,手停在半空。箱子里,那些他小心翼翼用衣服盖好的白面馍,表面长出了一层灰绿色的绒毛。绒毛很细,像初春草地上的霜,但看着让人心里发毛。他拿起一个馍,绒毛沾到手上,痒痒的。馍已经不再柔软,变得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早跟你说过。”豁嘴李在旁边说,“戈壁白天热夜里冷,东西最容易坏。”

石娃没说话。他把馍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床铺上。五个馍,全部长毛了。灰绿色的,白色的,还有一块长了黑点,像死人的眼睛。

他盯着那些馍,忽然觉得眼睛发酸。不是想哭,是那种深刻的无力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省了三周的馍,每天半夜饿得胃疼,就爬起来喝凉水。他算计着邮费,算计着爹收到时的惊喜。他甚至在脑子里排练过爹看到馍时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小心翼翼掰开,分三顿吃。

现在这些都没了。馍坏了,像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一样,发霉,变质,成为一堆只能扔掉的垃圾。

他抓起一个馍,狠狠摔在地上。馍没有碎,只是滚了几圈,停在墙角。灰绿色的绒毛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刺眼。

“扔了吧。”豁嘴李说,“看着恶心。”

石娃蹲下来,捡起那个馍。他用手掌擦表面的毛,但毛已经长进馍里了,擦不掉。他擦得很用力,手心擦红了,馍上的霉斑却越来越清晰。

“别擦了。”小武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霉进去了,擦不掉的。”

石娃没回头。他盯着手里的馍,突然张嘴咬了一口。霉味冲进鼻腔,苦涩,带着腐败的酸气。他咀嚼着,用力地咀嚼,好像这样就能把霉味嚼没,就能让这个馍变回三天前那个雪白、香甜的样子。

“你疯了!”豁嘴李冲过来抢馍,“这吃了要拉死的!”

石娃死死抓着馍不放。他的牙齿咬着发硬的面团,牙龈都疼了。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大哭,是无声的,滚烫的,砸在手背上。

“我想给我爹……”他含糊地说,嘴里塞满了发霉的馍,“我就想……”

小武威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腕。那手很瘦,但很有力。“吐出来。”

石娃摇头,还在嚼。

“吐出来!”小武威的声音严厉起来,“你这样糟蹋自己,你爹知道了会更难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石娃。他停下咀嚼,慢慢张开嘴。发霉的馍团掉在地上,混着口水,黏糊糊的一团。他盯着那团东西,胃里一阵翻涌,跑到门外吐了起来。

吐完了,他扶着门框喘气。戈壁的风吹过来,凉飕飕的,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小武威递过来一碗水:“漱漱口。”

石娃接过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又吐掉。水的味道带着铁锈味,但总比嘴里的霉味好。

“五个馍……”他喃喃说,“我省了三个星期……”

小武威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那天晚上,石娃没吃晚饭。

他躺在铺上,看着屋顶。煤油灯的光在椽子上晃动,像鬼影。豁嘴李和其他工友在另一边打牌,吆喝声,笑骂声,都离他很远。他脑子里只有那些发霉的馍,灰绿色的,长着毛。

小武威端着碗走过来,碗里是两个窝头,还有一碗菜汤。他把碗放在石娃床头的木箱上:“吃点。”

“不饿。”

“不饿也得吃。”小武威说,“明天还要训练。”

石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小武威站了一会儿,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让馍不坏的办法。”

石娃转过身来。小武威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开玩笑。

“什么办法?”

“盐。”小武威说,“用盐炒过的馍,能放一个月。”

石娃坐起来:“真的?”

“我父亲教我的。”小武威说,“他在野外勘探时经常这么干。把馍切成片,用盐炒干,当干粮。”

石娃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可我的馍已经坏了。”

“下次。”小武威说,“下周三,你再省下馍,我教你做。”

石娃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小武威推了推眼镜:“你帮我省馍,我帮你寄馍。公平。”

这话简单,实在。石娃点点头:“好。”

下一周的白面馍日,石娃领了两个馍,一个都没吃。

他把馍带回营房时,小武威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铁锅,一包盐,还有一小块猪油——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配额。

“猪油哪来的?”石娃惊讶地问。

“跟老马换的。”小武威说,“用我半个月的烟票。”

石娃知道烟票的珍贵。戈壁上,烟比粮食还金贵,能解乏,能提神,能让人在漫长的夜晚有点念想。小武威不抽烟,但他的烟票可以换很多东西:肥皂,火柴,有时候还能换半斤白糖。

“太贵重了。”石娃说。

“寄给你爹,就不贵重。”小武威说着,开始生火。

他们在营房外的空地上架起几块石头,把小铁锅架上去。小武威从怀里掏出火柴,小心地点燃枯枝。戈壁的柴火少,他们用的是平时捡的骆驼刺和红柳枝,烧起来噼啪作响。

等锅热了,小武威切了一小块猪油放进去。猪油在锅里慢慢融化,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飘出来。石娃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把馍切成片。”小武威说,“要薄,要均匀。”

石娃拿起刀,小心地切馍。他的手很稳,这是在靶场上练出来的。馍片切得薄厚一致,像用尺子量过。

“刀工不错。”小武威说。

“裁导火索练的。”石娃说。

小武威接过馍片,一片片放进锅里。热油遇到馍片,立刻发出欢快的滋滋声。小武威用筷子翻动着馍片,让每一面都均匀受热。

“现在撒盐。”他说着,抓了一小撮盐,均匀地撒在馍片上。

盐粒落在热油上,噼啪作响,像微小的爆炸。石娃看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盐……能防止东西坏?”

“嗯。”小武威继续翻动着馍片,“盐能吸水。微生物没有水,就活不了,东西就不会坏。”

石娃听不懂“微生物”这个词,但他大概明白了:盐能让东西干,干了就不长毛。

馍片渐渐变得金黄,边缘微微卷起,像秋天的落叶。小武威夹起一片,吹了吹,递给石娃:“尝尝。”

石娃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馍片又脆又香,咸味恰到好处,猪油的香气混合着麦香,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慢慢地咀嚼,感受着每一口味道。这是奢侈的味道,是过年才能尝到的味道。

“好吃。”他说。

小武威点点头,继续翻炒。等所有的馍片都变得金黄酥脆,他把它们夹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晾凉。

“等凉透了,用油纸包好,放进布袋里。”小武威说,“这样能放一个月,应该够寄到你老家。”

石娃看着那些金黄的馍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小武威被火光映红的脸,忽然问:“你爹教你这个,是不是也想给你寄馍?”

小武威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火光照着他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爹……”他开口,声音很轻,“我爹常年在野外,很少回家。我小时候,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风干的羊肉,腌制的野菜,还有这种盐炒馍。他说,这些东西能放很久,想他的时候就吃一点。”

他把最后一片馍片夹出来:“后来他走了,我娘把那些东西都收在一个箱子里。她舍不得吃,说等我爹回来一起吃。再后来……我娘也走了。”

火苗噼啪响了一声。远处的戈壁上,风又开始呼啸。

石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自己爹娘,想起那个破败的家。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最苦的那个。至少,爹还活着,还在等他寄馍回去。

“对不起。”他说。

“没什么。”小武威摇摇头,“都过去了。”

馍片晾凉后,石娃用油纸仔细地包好,三层,每一层都系上细绳。然后放进一个布袋里,布袋是拆了一件旧工装缝的。

“明天我去寄。”石娃说,“邮局在镇上,二十里地。”

“我跟你去。”小武威说,“我也要寄信。”

第二天凌晨,他们天不亮就出发了。戈壁的清晨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他们踩着砾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上走。

走了约莫十里地,天才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然后是橙红,金黄,最后太阳猛地跳出来,整个戈壁瞬间被照亮。

“真大。”石娃看着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喃喃地说。

“什么大?”

“中国。”石娃说,“我来的时候在闷罐车上就想,中国真大。从我们村到这儿,走了三天三夜。现在站在这儿看,还是大,大得没边。”

小武威也看着远方:“我父亲说过,中国不仅大,而且深。”

“深?”

“地下的深。”小武威说,“我们脚底下,几千米深的地方,有石油,有煤炭,有各种矿藏。那些东西埋了千万年,等着我们去发现。”

石娃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灰黄色的沙土,黑色的砾石,看起来贫瘠,荒凉。但底下真的有宝贝吗?真的有比金子还贵的石油吗?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说的是真的?”他问。

小武威从怀里掏出那本《石油地质学基础》:“因为这上面写着。我父亲用二十年时间,走遍了中国西部的戈壁、沙漠、高原。他钻过井,取过岩芯,分析过数据。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用脚走出来的,用手摸出来的,用命换来的。”

石娃看着那本破旧的书。书皮磨破了,书页卷边了,但小武威拿出来的动作,像捧着圣物。

“我能摸摸吗?”石娃问。

小武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递了过去。

石娃接过书,很轻,但又很重。他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各种图表、线条、符号。他一个都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这些字,这些图,是有力量的。它们记录着地下的秘密,记录着一个父亲一生的追寻。

他把书还回去:“谢谢。”

小武威接过书,小心地放回怀里:“不用谢。这是我父亲的遗产,也是我的责任。”

又走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镇子。

说是镇子,其实也就是几十间土坯房,一条土路,一个供销社,一个邮局。邮局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门上挂着一个褪色的牌子:中国邮政。

石娃推门进去。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光来。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整理信件。

“同志,寄东西。”石娃说。

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寄啥?”

“馍。”石娃把布袋放在柜台上。

老头打开布袋,拿出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金黄的馍片露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诱人的光泽。

“这是……”老头凑近闻了闻,“盐炒的?”

“嗯。”石娃点头,“能寄吗?”

“能是能。”老头说,“但邮费不便宜。你这多重?”

“没称。”

老头拿出一个杆秤,把馍片放上去称了称:“二斤三两。寄到哪?”

石娃报出老家的地址。老头算了算:“两块一毛五。”

石娃心里一紧。两块一毛五,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钱——那是娘缝在棉袄里的五块钱,他一直没舍得花。他数出两块一毛五,递过去。

老头收了钱,开始填写单据。他的字写得很慢,一笔一画。石娃盯着看,发现那些字他大部分都认识:收件人姓名,地址,寄件人姓名……

“同志,”他忽然说,“我能自己写地址吗?”

老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你会写字?”

“会一些。”石娃说,“我想……我想自己写。”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笔和单据推了过来。

石娃接过笔。那是一支蘸水笔,笔尖很细。他蘸了墨水,开始写。手有点抖,字歪歪扭扭的,但能看清楚。他写了爹的名字,写了村里的地址,写了“石娃寄”。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写字,写给爹的地址。

“写得还行。”老头说,“练过?”

“正在学。”石娃说。

小武威也寄了信,是给他兰州的一个亲戚的。他把信递给老头,付了邮费。

走出邮局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镇子上有了些人气:几个妇女在供销社门口排队,几个孩子在土路上追逐,一只瘦狗趴在墙角晒太阳。

“饿了吗?”小武威问。

“有点。”

他们在供销社买了两个玉米面饼子,就着水壶里的水,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饼子很硬,但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石娃,”小武威忽然说,“你知道盐除了能让馍不坏,还有什么用吗?”

石娃摇头。

“盐是生命之源。”小武威说,“没有盐,人活不了。古代的时候,盐比金子还贵。有些地方用盐当钱用,叫‘盐币’。丝绸之路上的商人,用盐换丝绸,换瓷器,换香料。”

石娃听得入神。他只知道盐是咸的,炒菜要放,从没想过盐还有这么多故事。

“我父亲说过,”小武威继续说,“石油就是现代的盐。没有石油,机器转不了,车跑不了,灯亮不了。石油是工业的盐,是国家的命脉。”

石娃想起了“石油”那两个字。石头的油,比金子贵。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不是明白石油到底是什么,是明白石油很重要,重要到值得他们用命去换。

“你父亲懂得真多。”他说。

“他学了一辈子。”小武威说,“他说,知识就像盐,撒一点,就能让很多东西变得不一样。能让馍不坏,能让菜有味道,能让人活下来。”

石娃咀嚼着这句话。知识就像盐。他想起小武威教他认字,一个字换一口馍。那些字,那些知识,是不是也像盐一样,撒进他的脑子里,让他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他以前只知道饿,只知道累,只知道想家。现在,他开始知道别的:知道石油,知道安全,知道盐能让馍不坏,知道知识能改变什么。

虽然他还说不清楚到底能改变什么,但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慢慢发芽,像戈壁滩上偶尔冒出来的一株草,弱小,但顽强。

“小武威,”他说,“你再教我几个字吧。”

“想学什么?”

“学……”石娃想了想,“学‘盐’字,学‘知识’两个字。”

小武威笑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半截铅笔,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片纸。就着午后的阳光,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知识

“‘盐’字,”他指着第一个字,“上面是个‘土’,下面是‘皿’。古人在土里挖盐,放在器皿里。‘知识’两个字……”

他讲得很慢,很仔细。石娃听得很认真,眼睛盯着那些笔画,好像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

远处的戈壁上,风又刮起来了。但这次,风声听起来不像鬼哭,倒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呼唤着地下的石油,呼唤着地上的生命,呼唤着那些在荒凉中依然坚持学习、思考、追寻的人。

石娃学会了这三个字。他把纸片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他知道,从今天起,除了饿,除了累,除了想家,他的生命里多了别的东西。

那东西叫知识。

它像盐一样,能让一些东西不坏,能让一些东西有味道,能让一个人在茫茫戈壁上,找到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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