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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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二清晨,苏念向学校提交了“毕业创作外出采风”申请,向公司说明了“需要时间完成审美分析报告的实地调研部分”。周婉很爽快地批准了假期,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把截止日期延后一周。

“慢慢来,质量比速度重要。”周婉在邮件里写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本身就意味着改变。

苏念选择了离宁海市两小时车程的滨海小城“青屿”。这里以渔民文化和彩色房子闻名,游客不多,生活节奏缓慢。她在老城区租了一间带小院的民宿,房东是一对退休教师夫妇,院子里种满了月季和茉莉。

抵达的当天下午,苏念就感受到了这里的宁静。海风带着咸味,巷子里飘着炊烟,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更慢。

她按照顾言的建议,尽量减少使用能力。银色手环一直戴着,除了吃饭洗澡从不取下。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画画——画海边的日出日落,画老房子的瓦片和木窗,画渔民修补渔网的专注神情。

但能力并没有完全休眠。

第三天早晨,她在码头写生时,看到了一个老渔夫。

老人坐在自己的渔船边,手里编着渔网,动作熟练但缓慢。在苏念的隐形眼镜视野里,老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浅金色光晕——那是平和与满足的颜色。但在这层光晕深处,有一个很小的、暗蓝色的点,像一颗深埋的刺。

苏念没有试图介入。她只是远远地画他,画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画他手上的每一个老茧,画他眼神里那种与大海相处一生的宁静。

画到一半时,老人抬起头,看向她。

“小姑娘,画得不错。”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但你没画对。”

苏念停下笔:“哪里不对?”

“海浪。”老人指着画面上她画的波浪线,“真正的海浪不是那样的。它有脾气,有呼吸,有记忆。你画得太……乖巧了。”

苏念笑了:“那您能教我吗?”

老人点点头,示意她过来。他指着远处的海面:“看,现在风不大,浪是懒洋洋的,一波接一波,像在打哈欠。但暴风雨来的时候,浪会发怒,会尖叫,会把船抛到天上又摔下来。海就像人,有心情。”

他接过苏念的画板,用她的一支炭笔,在空白处快速勾勒。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完全不同的海浪——有力量,有情绪,有生命。

“您画得真好。”苏念由衷赞叹。

“画了一辈子海,闭着眼睛都能画。”老人把画板还给她,“我儿子以前也喜欢画画。但他去城里了,说这里太小,容不下梦想。”

他说这话时,苏念看到那个暗蓝色的点微微波动了一下。

“您想他吗?”她轻声问。

老人沉默了很久,看向大海:“想啊。但大海教我一件事——该放手时就得放手。鱼要游向深海,鸟要飞向高空,孩子要去他自己的世界。”

他继续编渔网,手指在绳索间穿梭,像在编织时光。

苏念重新开始画。这一次,她不再只画眼睛看到的,也画感觉到的——海的呼吸,风的低语,老人沉默的思念,时光的流逝。

画完后,她撕下这张画,递给老人:“送给您。”

老人接过,仔细看了看,笑了:“这次像样了。有海的脾气,也有海的温柔。”

那天傍晚,苏念回到民宿时,收到了顾言的加密信息:

“监测显示掠夺者活动减弱,但未完全离开宁海。建议你再待三天。”

苏念回复:“好。这里很安静,适合画画和思考。”

“思考什么?”

“关于能力和责任,关于介入和尊重,关于修复的边界。”

顾言没有立刻回复。几分钟后,信息来了:

“那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修复者、每个转化者都会找到自己的平衡点。重要的是问心无愧。”

苏念看着这句话,想起老人说的“大海教我一件事——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也许这就是答案:知道何时介入,何时旁观;知道何时修复,何时尊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责任的边界。

第七天,意外发生了。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苏念在古城墙遗址写生。这里游客更少,只有几个当地老人坐在石阶上下棋。她选了个高处的位置,可以俯瞰老城区的瓦片屋顶和远处灰蓝色的海。

画到一半时,她感到手腕的纹路突然剧烈发热。

不是共鸣的温暖,而是一种警报的刺痛。银色手环开始发烫,三道印记的光芒几乎要透出皮肤。

苏念立刻警觉。她环顾四周,看起来一切正常——老人还在下棋,远处有孩童的嬉笑声,海鸥在天空盘旋。

但她的能力在强烈预警。

她收起画具,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了。

古城墙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不,不是“站”——那人的姿态很奇怪,像是被无形的线吊着,微微悬浮离地几厘米。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和长裤,但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不自然的暗影中,看不清面容。

最让苏念脊背发凉的是,在那层暗影深处,她看到了手腕的位置——黑色的荆棘纹身,正在发出暗红色的光。

掠夺者。

他真的找到这里了?

苏念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慢慢后退,同时用余光寻找逃跑路线。古城墙遗址只有一条主路,两侧是陡坡和树林。

阴影里的人动了。不是走,而是“滑行”——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靠近。

苏念转身就跑。

她沿着城墙的小路向下冲,画具在背包里哐当作响。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那种冰冷、贪婪的能量场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抓住她。

就在她冲到一个拐角时,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把她拉进一个狭窄的石缝。

“别出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是顾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石缝很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顾言一手捂住苏念的嘴,另一手按在石壁上。苏念看到,他的手腕纹身正在发光——但这次不是黑色荆棘和暗金藤蔓一起亮,而是只有暗金藤蔓的部分在发光,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膜,覆盖住石缝入口。

那个掠夺者从石缝前滑过。苏念透过光膜看到,那是个年轻男性,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完全没有神采。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感知什么,然后继续向前滑行,消失在城墙尽头。

顾言没有立刻松开苏念。他维持着光膜,直到几分钟后,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完全消失。

“他走了。”顾言终于放下手,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念压低声音问。

“我一直在附近。”顾言靠在石壁上,脸色有些苍白,“你的能量波动虽然被手环压制,但修复周婉碎片时还是留下了‘痕迹’。高级掠夺者能追踪这种痕迹。我猜到他可能会找到这里,所以提前过来了。”

苏念感到一阵后怕:“他是来抓我的?”

“可能是抓,也可能是‘标记’。”顾言解释,“掠夺者有时会标记高价值目标,长期观察,等待最佳收割时机。但刚才那个……他的状态不对。”

“什么意思?”

“正常的掠夺者会隐藏自己,避免在公共场合暴露。但刚才那个,他几乎不掩饰自己的存在。”顾言皱眉,“而且他的能量场很紊乱,有种……失控的感觉。”

“失控的掠夺者会更危险吗?”

“危险,但也更容易对付。”顾言说,“因为他们失去了一部分理性和谨慎。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他可能还在附近。”

他们从石缝里出来。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青石板路面变得湿滑。

“你得换个地方。”顾言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回宁海市?”

“不,宁海更危险。”顾言思考着,“我知道一个地方,‘中立区’。掠夺者不敢轻易靠近,因为那里有其他转化者驻守。”

“为什么帮我到这个地步?”苏念问,“保护我,追踪掠夺者,现在还要带我去安全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言看着她,雨丝落在他脸上,沿着轮廓滑下。

“因为你是为数不多不把我当怪物看的人。”他轻声说,“林小雨虽然友善,但她的眼神里总有研究者的审视。陆明渊更是直接把我归类为‘潜在危险’。只有你……你在尝试理解,而不是评判。”

他顿了顿:“而且,你祖母帮过我。她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我方向。现在,我回报这份善意。”

雨下大了。顾言从背包里拿出一件折叠雨衣,递给苏念。

“走吧,庇护所在山里,需要开车两小时。天黑前得到达。”

苏念接过雨衣,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青屿小城——彩色房子在雨中显得朦胧,海面一片灰蒙蒙的,远山如黛。

短短七天,这里给了她喘息和思考的时间。但现在,她必须再次面对危险和未知。

“我需要回民宿拿东西。”她说。

“我陪你去。快点。”

他们快步下山,穿过湿漉漉的巷子。雨中的青屿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雨声和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回到民宿,苏念快速收拾行李。房东太太看到她匆忙的样子,关切地问:“小姑娘,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走?”

“学校有急事,需要提前回去。”苏念撒了个谎,“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

“唉,这么大雨……路上小心啊。”

离开时,苏念把这几天的画都留在了房间——除了那张渔夫的画,她小心地卷好,放进画筒。

顾言的车停在巷口,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越野车。上车后,苏念系好安全带,看向后视镜。

雨中的青屿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转弯处。

“那个庇护所,是什么样的地方?”她问。

“一个废弃的观象台改造的。”顾言启动车辆,“位于两座山之间的山谷里,天然的能量洼地,能屏蔽大部分探测。那里住着几个像我一样的转化者,还有一些……逃避掠夺者的修复者。”

“修复者也会需要庇护?”

“不是所有修复者都有强大的自保能力。”顾言说,“尤其是那些刚刚觉醒、还不懂如何控制能量的人。掠夺者最喜欢这样的目标——纯净、丰富、无防御的能量源。”

他的话让苏念沉默。她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

车辆驶出城区,进入山路。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顾言,”苏念突然问,“你的能力是怎么觉醒的?”

长时间的沉默。就在苏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顾言开口了。

“我十四岁那年,我妹妹出车祸去世。”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苏念能听出下面深埋的情绪,“我无法接受,每天都梦见她。后来,梦变得越来越真实……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能进入那些梦境,能改变梦里的场景。”

“我让妹妹在梦里复活,让她继续长大,让她在梦里完成所有她想做的事。”顾言握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我以为我在帮助她,帮助自己。但后来我意识到,我其实是在‘掠夺’——掠夺我自己对妹妹的真实记忆,用虚构的梦境替代。”

他顿了顿:“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我对妹妹的真实记忆变得模糊,只剩下那些我制造的梦境。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能力可以多么轻易地扭曲现实,伤害自己。”

苏念感到心脏一阵紧缩。

“后来我遇到了时砚——掠夺者的首领。”顾言继续说,“他看到了我的潜力,想招募我。他说‘既然你已经尝过改写现实的滋味,为什么不走得更远?为什么不让他人的记忆也为你所用?’”

“但你拒绝了。”

“我拒绝了。因为我看到了他‘帮助’的其他人——那些人的情感被抽取后,变得空洞麻木,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顾言的声音变冷,“但我也没有回到修复者的阵营。因为我知道,我的能力本质上更接近掠夺者。所以……我选择了第三条路。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规则。”

山路蜿蜒,雨势渐小。远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水墨画中的远山。

“那个庇护所,”苏念问,“是你建立的吗?”

“是我和其他几个转化者一起建立的。”顾言点头,“一个中立地带,一个让所有不愿选择阵营的人可以喘息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研究如何平衡能力,如何帮助他人而不伤害自己,如何……在这个充满对立的世界里找到共存的方式。”

车辆拐进一条更窄的小路,路两旁是茂密的竹林。雨停了,夕阳从云层裂缝中透出,把湿漉漉的竹叶染成金色。

“快到了。”顾言说。

苏念看向前方。在竹林深处,她看到了一栋白色的圆形建筑,屋顶有已经生锈的天文观测台。建筑周围有一圈低矮的石墙,墙上爬满了藤蔓。

车停在石墙外。顾言熄火,但没有立刻下车。

“苏念,”他认真地说,“在这里,你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人,很多不一样的生存方式。有些可能让你惊讶,有些可能让你不安。但请记住,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路,都在与自己的能力和解。”

“我明白。”苏念说。

他们下车。雨后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竹叶的香气。远处传来山泉的声音,清脆悦耳。

走向建筑时,苏念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大约三十岁的女性,穿着简单的棉麻长裙,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她坐在门槛上,手里编着一个竹篮。看到顾言,她抬起头,笑了。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温柔,“还带了客人。”

“秦姐,这是苏念,修复者。”顾言介绍,“苏念,这是秦语,这里的创始人之一。”

秦语站起身。苏念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也有纹身——但不是荆棘或藤蔓,而是一圈圈淡蓝色的涟漪图案,像是水面荡开的波纹。

“欢迎来到‘静心观象台’。”秦语微笑,“希望这里能给你一些平静。”

苏念跟着她走进建筑。里面比她想象中宽敞明亮:一楼是大厅,摆放着简单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一些抽象画和手工艺品;二楼似乎是住宿区,能看到几扇关着的门;三楼是原来的观测台,现在已经改造成了一个玻璃阳光房,里面种满了绿植。

“这里最多能容纳十个人。”秦语介绍,“目前住了六个:我,顾言,还有四位转化者。他们都是自愿远离纷争,在这里研究如何与能力和平共处的人。”

“修复者也可以来吗?”苏念问。

“当然。只要愿意遵守这里的规则:不评判,不伤害,不泄露。”秦语看着苏念,“顾言说你是个特别的修复者,愿意理解不同,而不是简单划分阵营。我很期待和你交流。”

她带苏念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但整洁舒适,有一扇窗正对着竹林。

“你可以住这里。晚饭六点开始,在大厅。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秦语离开后,苏念放下行李,走到窗边。

竹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这里与宁海完全不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没有职场压力,没有情感碎片带来的紧迫感。

只有安静的山,安静的竹,安静的世间。

苏念感到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这七天的旅程,从青屿的海边到这里的山中,让她看到了能力的另一面:不是只有修复和掠夺的对立,还有转化的可能;不是只有介入和旁观的选择,还有平衡的智慧。

她想起渔夫老人的话,想起顾言的故事,想起秦语温和的眼神。

也许,这就是第二卷要教她的:成长不仅是面对外部的挑战,也是理解内部的复杂;不仅是学会帮助他人,也是学会保护自己;不仅是选择立场,也是超越立场。

窗外,一只山鸟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晚饭的钟声响起,悠远而安宁。

苏念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转身走向房门。

新的篇章,在这个山中庇护所,即将开始。

而她知道,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在成长,都在学习,都在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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