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动一下试试?”
苏曼手里的砖头没放下,反而又往上举了举,那双平时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此刻却透着股让人发寒的冷意。
赵大牛捂着还在冒血的脑门,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女人,愣是被那股气势逼得往后缩了半步。
他想不通。
这新媳妇不是城里来的娇气包吗?咋比那村头的泼妇还狠?
“萧老二!你也不管管你媳妇?”
赵大牛转头冲着萧北辰嚷嚷,想找回点场子,“杀人啦!当兵的杀人啦!”
萧北辰站在苏曼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座黑铁塔。
他刚才那一下捏碎赵大牛手腕的劲儿还没松,听见这话,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她要是真想杀你,刚才那一下就不是拍脑门,是拍太阳穴了。”
萧北辰的声音不大,却像裹着冰碴子。
他往前跨了一步,把苏曼整个人护在那个绝对安全的阴影里。
“再说,我媳妇手无缚鸡之力,这砖头那么沉,她也就是拿着防身,是你自己往上撞的吧?”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差点笑出声。
手无缚鸡之力?
刚才那“啪”的一声脆响,可是半个村都听见了!
苏曼心里一暖,这男人,护短护得真是不讲道理。
她把手里的砖头扔在脚边,拍了拍手上的土,转头看向坐在地上、一脸血的萧一诺。
“一诺,过来。”
萧一诺身子僵了一下。
他刚才打架的时候像头狼,现在面对苏曼,却莫名有点心虚。
他慢慢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低着头挪到苏曼面前。
“为什么打架?”苏曼问,语气很平静。
萧一诺咬着嘴唇,那双倔强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不吭声。
“哑巴了?”苏曼伸手想去擦他额头的伤,却被他偏头躲开。
旁边一直护着妹妹的萧二航突然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赵胖子骂你是破鞋。”
萧二航扶了扶只剩一条腿的眼镜,那双平日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此刻也带着怒气。
“他说你是城里不要的破鞋,才嫁给我爹这个瘸子。”
“大哥气不过,让他闭嘴,赵胖子就推了三妹,大哥才动的手。”
空气瞬间安静了。
在这个年代,“破鞋”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就是把脊梁骨戳断了骂。
苏曼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赵大牛,还有躲在他身后那个一脸横肉的胖小子。
“原来是这样。”
苏曼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她一步步走向赵大牛,每走一步,赵大牛就哆嗦一下。
“你要干啥?我告诉你,我有亲戚在革委会……”
“啪!”
苏曼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赵大牛那张肥腻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足了劲,把苏曼的手掌都震麻了。
“这一巴掌,是替我男人打的。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是你们嘴里的瘸子。”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我是清清白白的纺织厂干事,不是破鞋。”
打完两巴掌,苏曼没停。
她走到那个吓傻了的赵胖子面前,弯下腰。
赵胖子哇的一声又要哭。
“闭嘴!”苏曼低喝一声。
赵胖子吓得打了个嗝,哭声噎在嗓子眼里。
苏曼伸手在他头上那块所谓的“伤口”上抹了一把。
指尖上只有一点点擦破皮的血丝,剩下的全是红药水。
“五百块?”
苏曼站直身子,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不是钱。
是一把刚从黑市买回来、还没开封的菜刀。
“哐!”
菜刀狠狠剁在旁边那个破木桩子上,刀身嗡嗡作响。
“要钱没有。”
苏曼指着那把刀,“但我这人最讲理。”
“咱们现在就去公社,去派出所,去验伤!”
“要是你儿子伤得比我儿子重,我赔命!”
“要是你儿子没事,你赵大牛今天就是敲诈勒索,是污蔑军属,是破坏军婚!”
“咱们看看,到底是谁进去吃牢饭!”
赵大牛彻底慌了。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哪见过这种阵仗?
这女人不但不赔钱,还要送他去坐牢?
尤其是那把晃眼的菜刀,还有萧北辰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那个……误会,都是误会!”
赵大牛捂着脑门,拽起自家胖儿子就跑。
“我家胖子没事,不用验伤了!咱们走!”
那父子俩跑得比兔子还快,连鞋跑掉了一只都没敢回头捡。
院子里安静下来。
萧一诺呆呆地看着苏曼的背影。
刚才那个拿着菜刀、为了维护他和爹的名声,跟泼皮拼命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娇滴滴的后妈?
苏曼深吸一口气,把菜刀拔出来,放回篮子里。
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煞气已经收了个干干净净。
她走到萧一诺面前,这次没给他躲闪的机会,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拿出刚才买的干净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眼角的血迹。
“疼吗?”
萧一诺浑身绷紧,像是只不习惯被人触碰的野兽。
但他没有推开。
鼻端是苏曼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味,那是妈妈的味道吗?
“不疼。”萧一诺闷声说道。
“傻小子。”
苏曼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完好的那半边额头。
“以后谁再嘴贱,你就回来告诉我。”
“你妈我虽然打架不行,但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别傻乎乎地自己动手,破了相以后怎么娶媳妇?”
萧一诺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
“你……你说啥?”
“我说怎么娶媳妇。”苏曼逗他。
“不是这句!”萧一诺脸涨得通红,“上一句!”
苏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刚才顺口说了句“你妈我”。
看着这狼崽子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渴望和慌乱,苏曼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
她伸手揉乱了萧一诺那头硬茬茬的短发,笑得眉眼弯弯。
“咋了?吃了我的鸡蛋面,喝了我的红薯粥,还不认账啊?”
萧一诺嘴唇动了动,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
“……妈。”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但苏曼听见了。
站在旁边的萧北辰也听见了。
那个从来只知道咬人、连他这个爹都不怎么叫的大儿子,终于被收服了。
萧北辰看着灯光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只觉得胸口涨得满满的。
入夜。
孩子们都睡下了。
苏曼累了一天,沾枕头就着。
萧北辰却毫无睡意。
他听着身边女人绵长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地翻身下炕。
从门后摸出一根麻绳,又找了个旧麻袋。
推开门,融入了浓黑的夜色里。
敢欺负他媳妇和儿子?
有些账,白天不好算,那是给媳妇面子。
晚上,才是男人的时间。
半小时后,村西头赵大牛家附近的胡同里,传来一阵被堵住嘴的闷哼声,还有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第二天赵大牛鼻青脸肿地说是走夜路摔的,那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