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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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傍晚,他特意提早处理完军务,怀中揣着白日里特意去西洲最好的玉器铺子挑选的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成小小的扶桑花苞,与她绣的香囊正好相配。他想,这或许能作为回礼,也作为…他小心翼翼迈出一步的试探。

他满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回到主院,却得知赵岚曦因衣袍染墨,回曦月阁更衣。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在主院等待,而是揣着锦盒,亲自去了曦月阁。

他想第一时间看到她。或许,还能亲手为她簪上这支玉簪。

曦月阁卧房外,寂静无声。他正欲抬手敲门,房内却忽然传出一阵女子压低的笑声,是赵岚曦。

他眉头微蹙,正想出声示意,她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最凛冽的冰瀑,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只要我勾勾手指,他就又像只狗一样贴过来了,等他受不了了,索性逼他提出和离,我便回可到京都见裴哥哥了。”

“裴哥哥”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沈延昭的心脏。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硬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手中紧握的锦盒,“啪”一声掉落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里面那支精心挑选的玉簪摔出来,断成两截,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绝望的光泽。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有的温情脉脉,所有的娇羞浅笑,所有的“昭哥哥”和“等你回家”,甚至那个让他心悸不已的吻…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是为了逼他厌弃,是为了和离,是为了…回京都,见她的裴哥哥!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如同冰火交织的浪潮,将他瞬间吞没。心脏处传来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比之前任何一次冷待和羞辱,都要痛上千百倍。

他竟然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那颗早已被她践踏过无数次的心,再次送到了她面前,任由她碾碎。

他没有再看那扇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挺直了仿佛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的背脊,转过身,一步一步,僵硬地、却又异常平稳地,离开了曦月阁。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冰冷,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

回到主院,他对迎上来的福松,只吐出冰冷的一句:“守着院门。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郡主踏入主院半步。”

然后,他走进书房,反锁了门。

黑暗中,他颓然坐倒在地,再也支撑不住。他摘下腰间的那枚香囊,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比哭还要难听。

“沈延昭…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他笑着,眼角却有冰凉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没入衣领,消失不见。如同他方才那场短暂得可怜、却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勇气的…痴心妄想。

夜色如厚重的墨砚,将曦月阁层层包裹。

赵岚曦坐在妆台前,由白芷为她绞干湿发,心思却早已飘远。白日里沈延昭接过香囊时那一瞬的眼神,和他离去时明显轻快了些许的步伐,让她心头那渺茫的希望,如风中之烛般摇曳着,不肯熄灭。

她抚过颈侧——那是白日作画时不小心溅上的墨点,白芷方才擦拭了许久。这点微末的污迹,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白芷,”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空茫,“红绡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白芷手上动作未停,低声道:“郡主,奴婢按您的吩咐一直留意着。今日趁她不当值,从她床底摸出了这个。”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递了过来。

赵岚曦展开。熟悉的、属于虞婉婷的柔媚字迹映入眼帘,字字句句却淬着阴毒的汁液。“美人醉”…助红绡得偿所愿…鸠占鹊巢的假货…任你揉圆搓扁…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激起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悲凉。原来,在她沉溺于前世悔恨、小心翼翼试图弥补时,那些毒蛇从未停止吐信。

她慢慢将信纸攥紧,指节发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去了,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继续盯着。她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声音平静得可怕。

主院门口,夜风呜咽。

赵岚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发间只簪了支简单的玉簪,便又匆匆过来。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或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或许她亲自来解释,他会听。

然而,福松拦在了院门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难和惶恐。

“郡主…将军有令,今日…今日请您先回吧。” 福松低着头,几乎不敢看她。

赵岚曦心一沉,却勉强维持着镇定:“为何?我方才只是回去更衣。你让我进去,我亲自与将军说。”

她说着就要往里走,福松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挡住去路,声音带着哭腔:“郡主!求您别为难小的!将军…将军方才回来时脸色极为难看,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尤其是…尤其是您。若是放您进去,小的、小的怕是活不成了!”

赵岚曦的脚步僵住了。她看着福松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院门,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深秋的夜露,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真是这么说的?”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福松重重点头,不忍看她瞬间失色的脸庞。

赵岚曦站在原地,良久。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身体,寒意刺骨。

她最终没有强闯,也没有呼喊,只是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沿着来路往回走。背影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异常单薄伶仃,仿佛随时会被这浓重的夜色吞噬。

就在她转身离去不久,紧闭的书房门内,传来沈延昭沙哑压抑的声音:

“福松…再拿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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