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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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内室传来郎中低低的说话声和魏珩压抑的咳嗽声。远处,隐约传来城中某处喧嚣的人声和犬吠,或许是搜捕已经开始。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内心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却在楚琰描绘的疯狂蓝图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不再仅仅是暗杀与逃亡。

而是要以最光明正大、最轰轰烈烈的方式,回去。

回到那座宫殿,拿回属于我和弟弟的一切,将仇人碾入尘埃。

天,快亮了。而更漫长、更艰险的路,才刚刚开始。

天光微亮,像一把迟钝的刀,缓慢地割开安阳城上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这光并不温暖,反而给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隐秘追捕与逃亡的城池,镀上一层冰冷死寂的色泽。

药材铺后院的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地窖的阴湿气。魏珩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不祥的潮红与青白交错,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老郎中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将银针一根根从他穴位上取下。

“急怒攻心,寒邪入肺,兼之沉疴旧疾被引动……凶险,十分凶险。”郎中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守在床边的我和站在门口的楚琰低声道,“高热不退,肺脉尤其紊乱。若今夜子时之前,高热能退下去,或有转机。若不能……”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言压在每个人心头。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楚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我们最迟今夜必须离开,你需要让他至少能撑得住马车颠簸。”

郎中面露难色,看着那锭金子,又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魏珩,最终还是咬牙道:“老夫尽力。有一剂猛药,或可暂时压下高热,固住心脉,但药性霸道,过后恐更伤根本……”

“用。”我打断他,声音干涩却坚定。伤及根本,总好过现在就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活下去,才有将来。

郎中不再多言,转身去配药。

我坐到床边的矮凳上,用浸了冷水的布巾擦拭魏珩滚烫的额头。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此刻正不安地颤动着。这张与我酷似的脸,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嘴唇干裂起皮。这是我的弟弟,血脉相连,却直到昨夜才真正“相识”的至亲。十五年来,我无数次幻想过母亲的模样,却从未想过,在这世上,我还有一个同胞兄弟,在另一座华丽的牢笼里,独自承受着病痛与仇恨的煎熬。

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头,那温度烫得灼人。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涌出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是愧疚吗?我流亡在外,虽苦,却有云姑,有永夜坊一方天地,有磨砺出的自保之力。而他,困于深宫,在杀母仇人眼皮底下,拖着病体,该是何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又是靠着怎样的意志,才在绝境中,窥见真相,并暗暗积蓄着反抗的力量?

“姐姐……”一声极轻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我手一抖,布巾险些掉落。他……在叫我?

“冷……母后……别走……”断续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他在做梦,梦里有母亲,也有那个鸠占鹊巢的毒妇。

我握住他露在被子外、同样滚烫的手,低声回应:“我在。没事了,珩儿。”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生疏而艰涩。

他似乎听到了,眉头略微舒展了些,呼吸依旧急促,却不再胡乱呓语。

楚琰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又移开。“他不能死。”他陈述事实般说道,“至少,在回到楚国、站在所有人面前之前,不能。”

“我知道。”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魏珩,“他不会死。”这话像是说给楚琰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郎中端来了煎好的药,浓黑如墨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苦涩气味。我扶起魏珩,让他靠在我肩上,一点一点,将药汁喂进去。他意识昏沉,吞咽困难,大半都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衣襟。我耐心地擦拭,再喂,直到碗底见空。

喂完药,我将他轻轻放平,盖好被子。药效似乎起得很快,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高热似乎也略有消退的迹象,但脸色依旧难看。

“你休息一会儿。”楚琰开口,“一个时辰后出发。路线改了,不能直接去楚国边境,皇后的人肯定在主要关卡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往南,绕道陈国,再从陈国边境入楚。”

陈国是魏楚之间的小国,向来摇摆。绕道陈国,路途更远,变数更多,但确实能避开皇后最严密的搜捕网。

“云姑和秋韵呢?”我问。

“已经派人去接应,会在陈国边境与我们会合。”楚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警觉地观察着外面街道的动静。“城内搜查越来越紧,这里很快也不安全。我们必须趁白天城门盘查相对松懈时混出去。”

一个时辰后,魏珩仍未苏醒,但气息平稳了许多,高热退下去不少。郎中说这是药力暂时压制,必须尽快找到安稳地方彻底医治。

我们再次改换装束。魏珩被换上粗布衣裳,脸上涂了黄蜡和灰尘,扮作染了重病、急需出城求医的乡下少年。我和楚琰则扮作他的兄姐,同样衣着朴素,满面风尘。楚琰甚至用特殊药水暂时改变了瞳色和肤色,看起来像个常年劳作的普通青年。他那身迫人的气势被小心翼翼地收敛,但挺直的脊背和偶尔掠过的眼神,依然与这身装扮有些格格不入。

一辆半旧的青篷骡车早已候在后门,车上堆着些草药和杂物,正好遮挡。我们将昏睡的魏珩安置在车厢最里面,用棉被裹好。我和楚琰也坐了进去,拥挤,但安全。

骡车骨碌碌驶出小巷,混入清晨渐渐喧嚣起来的街市。车帘低垂,只留一道缝隙。我能看到外面匆匆的行人,巡逻而过的兵士,以及贴在墙根尚未被撕干净的、墨迹新鲜的悬赏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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