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安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阿砚,你在这里乖乖等着,爹爹去街上的布行问问,看看上个月的布料到底是什么价格!”
“爹爹,我跟你一起去!”林砚立刻跳下椅子,拉住他的衣角,“我想看看外面的布行是不是有好看的‘花’,顺便帮爹爹记价格,我记性好!”
林承安本想拒绝,毕竟街上人多眼杂,他怕照顾不好女儿。可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又想到她刚才的“神来之笔”,心里便软了下来。而且女儿记性确实好,让她帮忙记价格,也能避免自己遗漏。他点了点头:“好,那你要乖乖跟在爹爹身边,不许乱跑。”
“知道啦!”林砚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孟婉卿听到动静,从里屋走出来,看到父女俩要出门,疑惑地问道:“承安,这么晚了,你带阿砚去哪里?”
“婉卿,我去街上的布行问问价格,账本上的进货成本可能有问题。”林承安简要解释道,“阿砚想跟我一起去,我带她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孟婉卿有些担忧:“外面风大,阿砚还小,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家等着就好。”林承安摆手,“我快去快回,早点把事情查清楚,你也能安心。”
说完,他抱起林砚,叮嘱张嬷嬷照看好家里,便匆匆出门了。
此时已近黄昏,街面上的行人渐渐稀少,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林承安抱着林砚,快步走向城南的张记布行——这是他合作多年的老商户,为人耿直,从不欺瞒,打听价格最是靠谱。
张记布行的门还没关,老板张厚德正在收拾柜台。看到林承安抱着孩子走来,连忙笑着迎出来:“林掌柜,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还带着小千金,是要补货吗?”
“张老板,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打听个价格。”林承安神色严肃,“上个月你这里中等质量的细布和绸缎,售价是多少?”
张厚德愣了一下,见他神色不对,便仔细回想了片刻,认真答道:“林掌柜,你问的是常给你留的那种细布吧?上个月价格稳定,四两一匹,从来没涨过。绸缎的话,普通中等的十二两一匹,上好的贡缎才要十五两以上。怎么,你最近进货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四两?十二两?”林承安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张老板,你确定没记错?我上个月进的细布,报的是五两一匹,绸缎是十五两一匹啊!”
“什么?”张厚德也吃了一惊,“林掌柜,你怕是被人坑了!上个月细布行情平稳,最多四两一匹,绸缎除非是贡缎,否则绝对到不了十五两。你是不是找错供货商了?”
林承安摇摇头,心里一片冰凉。他找的还是之前的供货商,只是采购的人换成了小李。看来,问题果然出在小李身上!
“多谢张老板如实相告。”林承安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又问道,“那其他布行的价格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张厚德点头,“靖安城的布料价格都差不多,差也差不了一两银子。林掌柜,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城西的李记、城北的王记问问,都是这个价。”
“好,我知道了,多谢张老板。”林承安对着张厚德拱了拱手,抱着林砚转身就走。
走出张记布行,林承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抱着林砚,快步走向城西的李记布行。林砚能感觉到父亲身体的僵硬,便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爹爹,别生气,我们再去问问别的布行,说不定是张老板记错了呢?”
林承安低头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心里的火气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阿砚说得对,我们再去问问。”
李记布行的老板李建业也是个爽快人,得知林承安的来意后,立刻答道:“林掌柜,上个月细布四两一匹,绸缎十二两一匹,这是行价,谁也不敢乱涨价。你是不是听了别人的虚价?”
接着,他们又去了城北的王记布行,得到的答案和张记、李记如出一辙。
这下,林承安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小李果然虚报了价格!细布每匹虚报一两,五十匹就是五十两;绸缎每匹虚报三两,三十匹就是九十两;再加上前两个月的账目,累计下来,小李足足贪墨了两百多两银子!
两百多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过好几年安稳日子,也是林家布庄近半年的盈利。林承安只觉得胸口发闷,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抱着林砚,沿着街道往回走。夕阳西下,余晖将父女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落寞。林砚安静地靠在父亲怀里,没有说话。她知道,父亲现在心里一定又气又失望,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
回到家时,孟婉卿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父女俩回来,连忙迎上去:“承安,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林承安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林砚走进屋里,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桌边,双手撑着头,脸色难看至极。
孟婉卿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虚报价格?”
林承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是小李。细布每匹虚报一两,绸缎每匹虚报三两,这三个月,他一共贪墨了两百多两银子。”
“什么?”孟婉卿也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小李?他看起来挺老实的,而且还是你的远房亲戚,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谁知道他是这种人!”林承安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愤怒与失望,“我待他不薄,他刚来的时候,我给他高于普通伙计的月钱,把采购这么重要的活交给你,他家里有困难,我也时常接济他。我把他当亲戚、当自己人,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孟婉卿看着丈夫激动的模样,心里也很是气愤,却还是安慰道:“承安,你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钱追回来,然后把事情处理好。”
“我知道。”林承安叹了口气,“可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他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若是把事情闹大,他的母亲恐怕承受不住。”
林砚坐在一旁,听着父母的对话,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她抬起头,脆生生地说:“爹爹,我们可以找小李叔叔问问呀?说不定他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报错了价格呢?”
林承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女儿是想给小李一个台阶下,也给这个家留几分颜面。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一些。“阿砚说得对,或许他真的是一时糊涂。我明日找他问问,看看他怎么说。”
夜色渐深,林家小院里一片寂静。林承安躺在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小李刚来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神里满是怯懦和感激;想起他平日里勤勤恳恳的样子;想起他母亲生病时,自己还特意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去买药。可如今,这一切都变成了讽刺。
他不知道,明日找小李对质,会是怎样的结果。但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解决,不仅是为了追回损失,更是为了守住布庄的规矩,守住自己的底线。
而林砚躺在床上,却睡得很安稳。她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要父亲能妥善处理,布庄的危机就能解除。她相信父亲的仁厚,也相信正义不会缺席。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