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宾客们陆续告辞,老宅渐渐安静下来。苏晚宁没有随楚天墨立刻离开,而是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这是她三年来养成的习惯,仿佛多做些事情,就能在这个家里多一分存在的价值。
厨房里,佣人们正在清洗餐具,苏晚宁则站在料理台前,仔细地切着水果。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她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将橙子去皮,苹果去核,再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摆放在精致的水晶果盘里。
“哟,嫂子还在忙呢?”楚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甜腻。
苏晚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楚瑶踩着高跟鞋走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手起刀落:“刀工不错嘛,看来平时没少练。”
这话中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苏晚宁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继续切着手中的苹果,仿佛没有听见。
“说起来,上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你那个音乐盒,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楚瑶假惺惺地说,手指轻轻敲打着料理台面,“不过说真的,那个旧盒子碎了就碎了,改天我赔你个新的名牌首饰盒。爱马仕的怎么样?反正天墨哥给了我不少零花钱,买个首饰盒绰绰有余。”
苏晚宁的手猛地一顿,刀刃险些切到手指。那个音乐盒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在楚瑶口中却成了可以随意替换的“旧盒子”。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想起音乐盒摔碎那天,木屑四溅,那首《致爱丽丝》的旋律戛然而止。那是母亲最爱弹的曲子,也是音乐盒里珍藏的旋律。如今,连这最后的念想都被剥夺了。
“怎么不说话?”楚瑶得寸进尺地追问,“该不会还在为那个破盒子生气吧?嫂子,不是我说你,做人要大度一点,别总是斤斤计较。”
苏晚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任何回应都会让楚瑶更加得意。她只是默默地将切好的水果摆盘,动作依然优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楚天墨走了进来,他显然是来拿水的,目光在厨房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苏晚宁和楚瑶身上。
“天墨哥!”楚瑶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我在跟嫂子聊天呢。”
楚天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停留在苏晚宁手上。她正握着那把锋利的厨刀,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怎么了?”他淡淡地问,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楚瑶抢先回答,故作轻松地说,“就是跟嫂子说起那个音乐盒的事,我说要赔她一个更好的,她好像不太高兴。”
楚天墨的视线转向苏晚宁,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唇。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隐忍的痛楚和悲愤,但那双眼睛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瑶瑶还小,性子直,”楚天墨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是嫂子,多让着她点,别斤斤计较。”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苏晚宁头顶浇下,让她浑身冰凉。她怔怔地看着楚天墨,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楚瑶已经二十五岁,只比她小两岁,哪里还“小”?而楚瑶的任性妄为,又哪里只是“性子直”?
她期待着他能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维护。但她等来的,却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偏袒。
苏晚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无底的深渊。她看着楚天墨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这个男人心里,她永远都是外人。无论楚瑶多么过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楚瑶那边。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后她重新拿起刀,继续切水果,动作机械而麻木。
楚天墨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一瓶水,转身离开了厨房。
楚瑶得意地扬起嘴角,凑近苏晚宁耳边,压低声音说:“看吧,在天墨哥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我们楚家的人。”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苏晚宁一个人,还有那盘精心摆好的水果。她放下刀,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弹奏钢琴,绘制设计图,如今却只能在这豪华的厨房里切水果,承受着无休止的羞辱。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晚宁,人生就像这盘水果,有甜有酸,但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自己的味道。”
可是现在,她还能保持自己的味道吗?在这个吞噬她尊严和梦想的地方,她还能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吗?
她端起那盘水果,走向客厅。楚天墨正坐在沙发上查看手机,楚瑶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看见苏晚宁出来,楚瑶立刻收声,但眼中的得意丝毫不减。
苏晚宁将果盘放在茶几上,轻声说:“水果准备好了,我先回去了。”
楚天墨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苏晚宁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那些残存的期待,那些卑微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转身走向门口,步伐坚定。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冷却不了她心中的火焰。
隐忍的代价太大了,大到她几乎失去了自己。而现在,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