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渊的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那张泛黄的旧报纸照片,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则不起眼的社会新闻上——多年前那场致使齐霄寒母亲重伤不治的连环车祸报道。报道行文简略,只提及了事故惨烈及主要伤亡,但在描述救援部分时,有一句模糊的表述:「据现场目击者称,曾有一名路过的女学生试图施救,但因伤势不明,未能成功,随后离开现场寻求帮助。」
就是这“伤势不明”四个字,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他心中盘桓已久的疑窦。
他放下平板,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他身处的是陆氏集团顶楼,足以俯瞰半座城市繁华的办公室。作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医学是他选择的理想,但家族的责任与资源,是他此刻能为那个深陷囹圄的女人所用的、最强大的武器。
“少爷,您要的资料。”身着黑色西装、气质精干的特助陈铭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齐氏集团近三个季度的财报分析,以及他们正在全力争取的‘城南科技园’项目的核心数据、标底预估和主要技术依赖,都在这里。”
陆淮渊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眼神锐利,与手术台前的专注如出一辙,却更添几分商场的冷冽。他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
“齐霄寒的胃口确实不小,‘城南科技园’不仅是政府重点工程,更是他试图整合上下游产业链、打造技术壁垒的关键一步。看这资金规划,他几乎押上了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还向银行做了高额抵押。”陆淮渊的指尖在项目预算的某个数字上重重一点,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陈铭点头:“是。而且他们前期研发投入巨大,技术路径比较单一,核心部件依赖几家固定的供应商。如果这个项目出现波折,或者资金链断裂,对齐氏将是沉重打击。”
“单一技术路径和高度集中的供应商,就是他们阿喀琉斯之踵。”陆淮渊沉吟片刻,思路清晰地下达指令,“第一,以我们在海外注册的那家‘寰科资本’名义,高调介入竞标。不必非要中标,但要精准抬价,把最终成交价抬高至少百分之二十,最大限度消耗他的现金储备。”
“第二,”他目光转向另一份供应商名单,“针对名单上这三家核心供应商,启动‘曙光计划’。通过离岸公司和关联基金,秘密进行接触和股权收购。溢价可以给,但动作要快、要隐蔽,务必在齐氏察觉到之前,拿到足以影响其决策的股权份额,或者,至少建立起排他性的战略合作。”
“第三,”他继续部署,思维缜密,“同步关注齐氏在二级市场的股价波动。准备好充足的资金,一旦他们因项目受挫或资金问题出现恐慌性抛售,就是我们顺势吸纳、进一步稀释齐霄寒控制权的时候。”
陈铭迅速记录,眼中流露出钦佩:“明白。这三步组合拳,足以让齐霄寒在未来半年内焦头烂额。我们会确保所有操作都在多层架构之下,绝不会追溯到陆氏和您这里。”
陆淮渊微微颔首,眼神深邃:“商业上的博弈只是第一步。我们要的,不仅是让他感受到压力,更是要在他最得意的地方,为他精心准备一个……足以致命的陷阱。”这陷阱,不仅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那个正在监狱里苦苦挣扎的女人,夺回她应有的公正。陈铭心领神会:“明白。我们会以海外投资公司的名义介入竞标,抬高价码,分散他的资金流和注意力。同时,我们秘密收购齐氏下游几家关键供应商的计划,马上启动。”
“做得干净点,不要让他察觉到陆氏在背后。”陆淮渊吩咐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以匿名基金的名义,收购几家有潜力的新媒体和网络科技公司,未来舆论场上,我们需要自己的声音。”
他要构建的,不仅仅是一时的商业打击,更是一张能在未来全方位与齐霄寒抗衡,并能护江念慈周全的网。金钱、舆论、人脉,他都在为她悄然铺设。
夜深人静,陆淮渊独自待在隔音良好的调查室内。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线索图,中心是齐霄寒、林清漪和江念慈的名字。
他戴着耳机,里面传来一段模糊的、显然是多年前录制的音频杂音,经过技术修复,能勉强分辨出一个女孩惊慌失措的哭喊:“……好多血……救命……我、我去叫人……”
而另一段,是私家侦探的汇报:“陆先生,我们走访了当年车祸地点附近的几家老旧住户,有一位独居的老人隐约记得,那天早上确实有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从车祸方向跑过来,手臂好像还受了伤,一直在流血,跑得很急……根据老人描述的校服款式和女孩的大致样貌,我们比对了当时附近中学的档案……”
侦探递过来几张模糊的老照片和一份学生档案复印件。照片上,少女时期的江念慈穿着校服,笑容清澈,而她纤细的手臂上,贴近手腕内侧,依稀可见那枚淡粉色的鸢尾花胎记。档案也明确记录了她当时就在那所中学。
陆淮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所有的线索,目击者的描述,胎记的位置……都指向一个事实——当年那个在车祸现场试图求救、手臂受伤流血的女孩,极有可能就是江念慈!而林清漪……
陆淮渊调出林清漪的全部资料,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每一个细节。
“林清漪当年就读的明雅国际中学,位于城市另一端,即使不堵车也需要至少四十分钟车程。而车祸发生在早高峰时段。”他冷静地对陈铭分析,指尖在电子地图的两个点之间划出一条长线,“时间上,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场。”
更重要的是,所有关于林清漪的公开或私下照片、体检记录,都明确显示——她的双手干干净净,手腕内侧更是光滑无痕,根本不存在任何类似鸢尾花的胎记或陈旧疤痕。
“一个在时间上不可能出现,生理特征也完全不符的人,却成了唯一的‘救命恩人’?”陆淮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对荒谬现实的讥讽,“而真正符合目击者描述、时间地点都吻合、并且拥有关键胎记证据的江念慈,反而成了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女’。”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陆淮渊用严谨的逻辑丝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而残酷的事实——齐霄寒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也报错了恩!这个被他弃如敝履、百般折磨的替身,才是他真正应该捧在手心的人。
愤怒和一种为江念慈感到的巨大不公攫住了陆淮渊。他紧紧攥拳,骨节泛白。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揭穿一切的时候,证据链还不够完美,齐霄寒未必会信,反而会打草惊蛇,给狱中的江念慈带来更大的危险。
又到了探视日。陆淮渊看着玻璃隔板后的江念慈。她比上次见面时气色稍好了一些,眼神依旧清冷,但那股求知的渴望和内在的力量感愈发明显。
他照例递过去新的书籍和资料,这次除了商业案例,还有几本关于心理韧性和创伤疗愈的书籍。
“这些,或许也能看看。”他温和地说。
江念慈接过,敏锐地察觉到陆淮渊今天看她的眼神,除了惯有的温柔,似乎还多了一丝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陆医生,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她试探着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是关于父亲死亡的更多细节?还是……
陆淮渊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混杂着期待与恐惧的微光,心中一痛。他多么想立刻告诉她,他已经找到了证明她清白的线索,找到了齐霄寒愚蠢可恨的证据。但他不能。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冬日暖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只是觉得,你比上次又进步了很多。”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记住,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真相永远不会被尘埃永远掩埋。而你,值得所有的清白和更好的未来。”
江念慈怔住了。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暗示。他在告诉她,他在查,他在为她争取清白!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瞬间冲垮了她部分心防。她用力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两个字:“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太多。谢谢他的书籍,谢谢他的守护,谢谢他……相信她的清白。
齐霄寒的别墅里,林清漪正对着镜子试戴齐霄寒新送的钻石项链。
“霄寒哥,这项链真好看。”她笑容甜蜜,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最近齐霄寒似乎因为公司那个科技园项目有些烦躁,陪她的时间都少了。
齐霄寒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你喜欢就好。”他最近确实感到一丝不对劲,几个原本十拿九稳的项目都出现了意外的竞争者,资金链也比预想中紧张。但他将其归咎于市场波动,并未深思。
林清漪走到他身边,依偎着他,状似无意地提起:“霄寒哥,我前几天碰到王太太,她跟我说……好像在哪个慈善晚宴上看到陆家的少爷,陆淮渊了。他不是个医生吗?怎么也开始涉足商业场合了?”
齐霄寒闻言,嗤笑一声:“陆淮渊?一个放着家族企业不接手、非要跑去拿手术刀的傻子,能成什么气候?不必理会。”
【陆淮渊……】 林清漪心底却莫名闪过一丝不安。那个女人在监狱里,而这个姓陆的医生,似乎对她过分关注了。这绝不是个好兆头。她必须想办法,彻底绝了后患!
陆淮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被他踩在脚下的星辰。
他面临的所谓“困境”,在常人看来或许是布满荆棘的险途,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盘需要精心布局的棋。与齐霄寒的商业博弈?齐氏那看似稳固的帝国,在他眼中早已漏洞百出。搜寻被掩埋的真相?只要存在过的痕迹,就必然有迹可循。至于守护监狱里的她……
他眸色转深,这才是他唯一需要慎之又慎的环节。他的力量足以让她立刻脱离苦海,但他更清楚,未经淬炼的翅膀无法高飞。他不能将她庇护成温室之花,更不能因自己的贸然行动,在她羽翼未丰前,给她招致齐霄寒那边更疯狂的报复。
他要的,不是将她拽出深渊,而是为她铺就一条足以让她自己一步步走上来、并能亲手讨回公道的路。暂时的隐忍,是为了最终将她应得的一切,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陈铭的电话,声音在夜色中清晰而坚定:
“对齐氏下游供应商的收购,加快进度。”
“另外,”陆淮渊的声音将陈铭的思绪拉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帮我联系国内顶尖的刑事辩护律师团队,从现在开始,秘密搜集、整理并准备一份……关于齐家别墅那场‘楼梯意外’的完整翻案材料。所有证据,我要万无一失。”
江念慈,你只管在黑暗中积蓄力量。
光明之路,我来为你铺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