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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赵靖轩事件尘埃落定后,京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平静深秋。

朝堂上,四皇子宇文昊自请守皇陵,三皇子宇文宸因“揭露阴谋、稳定朝局”之功,越发受到皇上器重。林文渊官复原职,林家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但林雨诺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比如她心底某个角落,那个曾经被仇恨填满的地方,如今正悄然生出新的枝芽。

十月底,西山枫叶红透。

苏逸尘递来一张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隽小字:“明日辰时,西山观枫亭。尘。”

没有缘由,没有客套,就这么简单一句话。林雨诺看着那字迹,却觉得比任何华丽的请帖都更让她心动。她将素笺小心收进妆匣,那夜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天未亮,林雨诺便起身了。春蝉为她梳妆时,见她眼底带着浅笑,不禁打趣:“小姐今日心情真好,可是要去见什么特别的人?”

林雨诺面上微热,却坦然道:“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选了一身杏子黄的秋装,外罩月白色绣银线菊纹的披风,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那是苏逸尘多年前送她的生辰礼,她一直珍藏。

马车出城时,晨雾还未散尽。待到西山脚下,朝阳已破云而出,将漫山枫叶染成一片金红交织的海。林雨诺弃车步行,沿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上。

观枫亭在半山腰,四周枫树环绕,如置身火焰之中。她到的时候,亭中已有人。

苏逸尘背对着她,一袭青衫立于亭边,正望着远山出神。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晨风拂过,枫叶簌簌落下,有几片停在他的肩头,她的发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你来了。”最终是苏逸尘先开口,声音比往常更温和。

“嗯。”林雨诺走进亭中,“你约我,我怎能不来。”

石桌上摆着简单的茶具,一壶清茶正冒着袅袅热气。苏逸尘为她斟茶:“这是今年的秋茶,尝尝看。”

茶香清冽,入口回甘。林雨诺捧着茶盏,看着亭外如火枫林,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

“逸尘,”她轻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前世为我守尸三日,谢谢今生为我涉险奔波,谢谢…一直在我身边。”林雨诺抬眼看他,眼中水光潋滟,“我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

苏逸尘沉默片刻,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枫叶:“雨诺,我从未想过要你还。”他的指尖轻轻触到她的发丝,两人都是一颤。

“可我会内疚。”林雨诺垂下眼睑,“你为我做的太多,而我…”

“而你,给了我重活一世的意义。”苏逸尘打断她,语气郑重,“若不是为了守护你,我这一生,也不过是在江南的烟雨楼台里,弹琴作画,了此余生。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这样热烈,这样…不顾一切。”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林雨诺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回握。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看枫叶飘落,看云卷云舒,看日光在山间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苏逸尘忽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引着她穿过枫林,来到一处僻静的山崖边。这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座京城——皇城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民居的灰瓦连绵成片,运河如一条玉带穿城而过。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里。”苏逸尘望着远方,“他说,苏家世代经商,虽富甲一方,却始终是‘士农工商’之末。他让我看清这京城的模样,记住我们身处的位置。”

林雨诺侧头看他:“你很在意这个?”

“曾经在意。”苏逸尘微微一笑,“但现在不了。商贾又如何?寒门又如何?你让我明白,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出身,而在于他做了什么,守护了什么。”

他转向她,目光灼灼:“雨诺,这一世,我想守护的,只有你。”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坦然。林雨诺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泛起红晕。

“逸尘,我…”

“不必急着回答。”苏逸尘温和地打断她,“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顾虑。林家、朝局、未定的未来…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伸出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慢慢来。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

林雨诺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修长白皙,指腹有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茧。她想起前世这双手在雪地里刨土,想为她挖一个安身之所;想起今生这双手在江南为她传递密信,在京城为她挡住暗箭…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全身。苏逸尘的手很暖,握得很稳,仿佛这一握,就是一生。

“好。”林雨诺轻声说,“我们慢慢来。”

他们在山崖边站了很久,直到日头偏西。下山时,苏逸尘一直牵着她的手,遇到陡峭处,会小心扶她。他的体贴细致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马车等在枫林外。临别时,苏逸尘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不是名贵的羊脂玉,而是一块青玉,雕成枫叶形状,叶脉清晰,栩栩如生。

“这是我昨日雕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手艺粗糙,你别嫌弃。”

林雨诺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那精细的纹路:“怎么会嫌弃?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解下腰间原本的玉佩,将枫叶玉佩系上,“我会一直戴着。”

苏逸尘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温暖得让人心颤。

马车缓缓驶离西山。林雨诺掀开车帘回望,见苏逸尘仍站在原地,青衫在山风中飘动,如一株挺拔的修竹。

她握紧胸前的枫叶玉佩,心中满满的都是暖意。

自那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有时是在苏家在京城的别院,苏逸尘抚琴,林雨诺煮茶;有时是在林府后园,两人对弈,一局棋能下整个下午;有时甚至只是匆匆一面——苏逸尘去林家商谈事务,“顺路”给她带一包新出的点心,或一本难得的孤本。

每一次见面都简单,却让林雨诺真切地感受到,被人珍视、被人理解是怎样的滋味。

冬至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林雨诺正在书房临帖,春蝉进来通报:“小姐,苏公子来了,在暖阁等您。”

她放下笔,整了整衣裙。走进暖阁时,见苏逸尘正站在窗前看雪。他今日披了一件墨色大氅,肩头落了些雪沫,像是刚从外面来。

“怎么冒雪来了?”林雨诺上前,很自然地为他拂去肩上的雪。

苏逸尘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还带着体温:“路过‘桂香斋’,想起你爱吃他家的梅花酥,就买了些。”他顿了顿,补充道,“刚出炉的。”

林雨诺接过,油纸包果然温热。她打开,梅花酥的甜香扑鼻而来。

“一起尝尝?”她递给他一块。

两人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就着一壶热茶,分食那包梅花酥。窗外雪落无声,室内茶香氤氲,时光静好得让人沉醉。

“逸尘,”林雨诺忽然问,“你说,这样平静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苏逸尘放下茶盏:“你想它持续多久?”

“我不知道。”林雨诺望向窗外,“朝局看似平稳,可四皇子还在皇陵,北狄使团即将入京,皇上身体也时好时坏…总觉得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那就珍惜当下的每一刻。”苏逸尘握住她的手,“雨诺,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但可以选择如何度过现在。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至少我们拥有过这些时光。”

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林雨诺靠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看雪越下越大,渐渐将庭院覆盖成一片素白。直到暮色降临,苏逸尘才起身告辞。

送他出门时,林雨诺将一把油纸伞塞进他手中:“路上小心。”

苏逸尘撑开伞,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雪中,回头看她:“雨诺,等开春了,我带你去江南看桃花。”

“好。”林雨诺站在檐下,笑着点头。

那一幕定格在许多年后林雨诺的记忆里——青衫墨氅的男子撑伞立于雪中,回眸时眼中盛满温柔;檐下的女子一身杏黄,笑靥如花。漫天飞雪成为背景,世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腊月里,京城年味渐浓。

林雨诺随母亲置办年货时,在绸缎庄“偶遇”苏逸尘。他正为苏家老夫人选衣料,见了她,很自然地走过来:“县主也来选料子?”

沈知意看看女儿,又看看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苏公子也在。诺儿,你们年轻人聊,娘再去那边看看。”

母亲离开后,林雨诺忍不住笑:“你真是‘路过’?”

苏逸尘也笑了:“今日确是来为祖母选料子。不过…也知道你常来这家店。”他指着一匹月白色绣银线梅花的云锦,“这匹很适合你。”

掌柜的极有眼色,立刻道:“苏公子好眼光!这是江南新到的云锦,整个京城就这一匹!县主若喜欢,小的这就包起来?”

林雨诺还未说话,苏逸尘已道:“包起来吧,记我账上。”

“逸尘,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新年礼物。”苏逸尘看着她,眼中含笑,“而且,我想看你穿这颜色。”

林雨诺脸上微热,没再推辞。

离开绸缎庄时,苏逸尘送她到马车旁。临上车前,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还有这个。”

锦盒里是一支玉簪,羊脂白玉雕成梅花形状,花蕊处镶着细小的红宝石,精致得不似凡品。

“这太…”

“别再说‘太贵重’。”苏逸尘轻声道,“玉簪配那匹云锦,正好。”他顿了顿,“除夕那日,苏家设宴,你若得空…”

“我会去的。”林雨诺接过锦盒,指尖擦过他的掌心。

除夕夜,苏府张灯结彩。

林雨诺穿着那身月白梅花云锦做的衣裳,簪着那支玉簪,随父亲前来赴宴。宴席上,她与苏逸尘座位相邻,两人虽不能多谈,但偶尔的眼神交汇,已胜过千言万语。

宴至中途,林雨诺离席透气,在回廊下遇见早已等在那里的苏逸尘。

“冷吗?”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

林雨诺接过,手炉暖意融融:“不冷。”她看着廊外纷飞的小雪,“又是一年了。”

“是啊,”苏逸尘与她并肩而立,“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幸好,结局是好的。”

远处传来鞭炮声,夜空绽开朵朵烟花。五彩光芒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雨诺,”苏逸尘在烟花声中轻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逸尘。”

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烟花在他们身后绽放,而彼此的眼中,映着比烟花更璀璨的光。

年后上元灯节,京城取消宵禁,满街花灯如昼。

林雨诺与苏逸尘相约逛灯市。为了避免麻烦,两人都做了简单装扮——林雨诺戴了帷帽,苏逸尘换了一身普通的蓝色长衫,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他们并肩走在灯市上,即使看不清面容,那份默契与亲近,仍引得路人侧目。

“猜个灯谜?”苏逸尘停在一个灯摊前。

摊主热情招呼:“公子好眼光!我这儿的灯谜可是全京城最难的!猜中了,这盏走马灯就送给您!”

那走马灯确实精致,六面绢纱上绘着山水人物,点燃烛火后缓缓旋转,宛如活过来一般。

苏逸尘看了看灯谜:“‘一边绿,一边红,一边喜雨,一边喜风’——打一字。”

林雨诺想了想,笑道:“是‘秋’字。”

“夫人好才学!”摊主竖起大拇指,取下走马灯递给苏逸尘。

林雨诺被那声“夫人”叫得面红耳赤,好在有帷帽遮掩。苏逸尘倒是坦然接过灯,道了声谢。

他们继续往前走,苏逸尘提着那盏走马灯,光影在他脸上流转。

“刚才…”林雨诺小声说。

“他说得不对,”苏逸尘接道,“现在还不是。但将来…也许是。”

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林雨诺的心怦怦直跳,帷帽下的脸烫得厉害。

走到河边时,许多人在放河灯。苏逸尘买了两盏莲花灯,递给她一盏:“许个愿?”

两人蹲在河边,将点燃的河灯放入水中。莲花灯随波逐流,渐渐汇入灯河,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许了什么愿?”苏逸尘问。

林雨诺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她反问,“你呢?”

“我的愿望很简单,”苏逸尘看着她的眼睛,“愿你平安喜乐,愿我能一直守护你。”

河灯的光映在他眸中,温柔得让人沉溺。

林雨诺忽然摘下半边帷帽,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轻声道:“逸尘,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江南看桃花。”

“好。”苏逸尘笑了,伸手为她重新戴好帷帽,指尖在她脸颊轻轻擦过。

那一触如蜻蜓点水,却在两人心中都漾开了涟漪。

夜深了,苏逸尘送林雨诺回府。到了林府后门,两人驻足。

“就到这里吧。”林雨诺说。

“嗯。”苏逸尘将走马灯递给她,“这个给你。”

林雨诺接过灯,正要转身,苏逸尘忽然唤住她:“雨诺。”

“嗯?”

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她。这是一个克制而温柔的拥抱,隔着衣衫,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谢谢你,”苏逸尘在她耳边轻声说,“让我觉得,人间值得。”

林雨诺回抱住他,闭上眼:“我也是。”

他们相拥片刻,然后分开。苏逸尘退后一步,微笑:“回去吧,天冷。”

林雨诺提着灯,一步三回头地走进门内。关门前,她看见苏逸尘仍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门关上,将寒冷关在门外,将温暖留在心中。

林雨诺提着走马灯回到闺房,将灯挂在窗前。烛光透过绢纱,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她坐在灯下,取出苏逸尘送的那支玉簪,细细端详。

簪身温润,梅花栩栩如生。她想起他说的“玉簪配那匹云锦”,想起他握着她手时的温度,想起雪中他回眸的笑,想起河边他眼中的温柔…

这一世的复仇之路,她走得艰难,却也因此遇见了最珍贵的人。

前世她为爱盲目,最终葬身火海;今生她步步为营,却收获了真挚的感情。

命运,原来真的可以不同。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林雨诺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握紧玉簪。

春天就快来了。江南的桃花,一定会很美。

而陪她看花的人,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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