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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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休假”最后一天的阳光,似乎比前两天更慵懒,也更珍贵。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地,四人睡到自然醒,在顶层公寓巨大的厨房里,用昨天采购的食材胡乱做了一顿早午餐——煎糊的培根、形状各异的炒蛋、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以及陈浩滨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味道古怪的“有机”果酱。吃得狼狈,却笑声不断。

午后,他们默契地避开了那些需要精心准备或消费高昂的场所。陆安琪提议:“去吃点‘接地气’的。”

他们来到了威斯普奇海滩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街,这里以几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小吃摊闻名。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食品、烤玉米和海鲜的浓烈香气,嘈杂的人声和街头音乐混在一起。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塑料桌椅坐下,点了炸鱼薯条、超级热狗、淋满酱汁的烤肉串和冰镇可乐。

食物简单、油腻、热量爆炸,却让人莫名放松。杨智诚大口咬着热狗,酱汁沾到新皮夹克上也毫不在意。陈凌小口吃着薯条,眼睛观察着周围喧闹的本地人和游客。陈浩滨对烤肉串的香料配比产生了兴趣。陆安琪则慢慢吃着,感受着这种与“观星台”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实生动的洛圣都。

“有时候觉得,”陈凌舔了舔手指上的盐粒,看着街对面一个带着孩子买冰淇淋的父亲,声音不大,“这座城市像个巨大的主题公园,有豪华酒店区,有犯罪巷,有海滩派对区,也有这种……普通人过日子的小街。我们好像在好几个区都插了一脚,又好像哪个区都不完全属于。”

杨智诚灌了口可乐,打了个嗝:“想那么多干嘛?咱们现在混得不好吗?有地堡有机库有大公寓,比这条街上大部分人强多了。”

“强在哪?”陈浩滨忽然反问,他用竹签拨弄着剩下的肉块,“随时可能被枪指着?账户里的钱可能明天就变成催命符?还是……得决定要不要去当别人的黑手套,干脏活?”

气氛微微凝滞。旁边摊位的笑声和音乐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安琪擦了擦手,平静地开口:“这就是代价。我们选择了力量和可能性,就选择了不稳定和风险。德温的任务,只是把这种风险具象化、极端化了。”他看向每个人,“昨天说投票。在投票前,有些话,或许在这种地方比在地堡更容易说出口。”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下决心:“我害怕的,不是任务失败我们死掉。我害怕的是,为了成功,我们中有人会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或者……我们四个不再是一条心。”他的目光扫过杨智诚,“诚子,你想要力量和认可,我懂。但有时候,最快的路,绕不开最脏的泥潭。踩过去,鞋子就永远脏了。”

杨智诚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陆安琪认真的眼神,最终闷声道:“我知道……但我更怕我们因为怕脏,就停在原地,然后被别人踩死。安琪,你带着我们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不被人踩吗?”

陆安琪点点头,又看向陈浩滨:“浩滨,你痴迷技术和未知,我理解。那个原型对你的吸引力,可能比佩里科岛还大。但你要想清楚,有些知识,一旦接触,就再也回不了头。它可能让我们飞跃,也可能让我们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怪物,或者工具。”

陈浩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我研究过DARPA一些解密的边缘项目报告。吸引力很大,风险……我比你们更清楚其不可控性。我渴望那个原型,但也恐惧它可能代表的……非人道应用方向。如果任务只是夺取或销毁,我可以接受。但如果‘处理知情者’意味着消灭可能掌握核心伦理数据的科学家……”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最后,陆安琪看向陈凌,语气柔和了些:“凌子,你怕我们失去人性,怕我们回不了头。你的害怕,可能是我们良心的最后一道闸。别觉得这是拖后腿。有时候,走慢点,看清楚路,比蒙头冲进悬崖好。但你也得知道,在这条路上,绝对的干净不存在。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平衡点,而不是一味拒绝。”

陈凌眼圈红了,用力点头:“我明白……我就是……就是不想大家最后变得不像大家了。钱、地盘、佩里科岛……是很吸引人,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要那些还有什么用?”

这番在嘈杂小吃摊边的对话,比任何正式会议都更触及内核。没有争吵,只有坦诚的恐惧、欲望和顾虑。彼此看到了对方铠甲下的软肋,也看到了软肋背后依然相连的筋骨。

吃完东西,他们沿着海滩散步,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只是听着海浪声,看着玩滑板的人和晒太阳的比基尼女郎。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下午,分开走走吧。”陆安琪忽然说,“晚饭前回公寓集合。想干嘛干嘛,不用一起。”

这个提议得到了无声的赞同。某种程度上的“独处”,在此时成为了必需。

杨智诚去了武装国度靶场。他没像往常那样追求速射和压制,而是选了一把最基础的9毫米手枪,戴上隔音耳罩,站在射击位前,一板一眼地练习着最基础的握持、瞄准、呼吸控制、击发。砰砰的枪声富有节奏,他脸上的烦躁渐渐沉淀为一种罕见的专注。他需要确认,他的力量到底来自于武器,还是来自于控制武器的内心。

陈浩滨回到了桑库多机库。他没有打开电脑分析数据,而是找出一套工具,开始亲手拆卸和清洁那架女妖直升机的某个次要传动部件。冰冷的金属、精密的齿轮、需要耐心处理的油污……这种纯粹的、与杀戮和阴谋无关的机械劳作,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得到了另一种休息。他思考的或许不再是任务利弊,而是更根本的问题:他掌握的技能,究竟是为了驾驭工具,还是最终被工具所驾驭?

陈凌没有去任何特别的地方。他回到了米罗公园的顶层公寓。他仔细地擦拭了昨天买的咖啡器具,然后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他抱着杯子,蜷缩在客厅最柔软的那张沙发角落里,看着空旷而奢华的空间,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他给阳台上的绿植浇了水,整理了一下大家随意扔在门口的鞋子。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带有“家”的气息的琐事中,他寻找着内心的安定和归属感。他的恐惧或许无法消除,但他需要找到与恐惧共处、并依然前行的勇气。

陆安琪独自驾驶着斯特龙伯格,再次开上了通往奇力耶德山顶的道路。不过这次,他没有去游客区,而是找了一条僻静的防火道,将车停在能俯瞰大半城市和部分海岸线的悬崖边。他下了车,靠坐在引擎盖上,点燃一支烟(这个世界他学会的少数习惯之一),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浩瀚的景色。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在脑海里推演着每一种选择可能导致的连锁反应,评估着每个兄弟的心理承受极限,权衡着短期利益与长远生存。作为领航者,他的选择不仅关乎目标,更关乎船上所有人的命运与人心。他的“独处”,是责任最沉重的时刻。

夕阳再次将天空染成金红时,四人陆续回到了顶层公寓。没有人询问对方下午做了什么,但彼此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沉淀过后的东西。

晚餐是简单的意面,陈凌煮的。餐桌上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压抑,反而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奇异的平静。

饭后,陆安琪拿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不透明的金属小盒,放在桌上。“投票吧。盒子里有一张感应卡,空白代表弃权或按兵不动,涂黑一角代表接受任务。投入那边那个加密的票箱。”他指了指客厅角落一个连接着平板的、小巧的金属箱。“浩滨设置了程序,只有四张卡都投入,才会在平板屏幕上显示统计结果。过程匿名。”

没有再多的话语。杨智诚第一个拿起盒子,走向自己的卧室。接着是陈浩滨、陈凌。陆安琪最后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

卧室里,杨智诚盯着手里的空白感应卡和那支特制的记号笔,指节捏得发白。陈浩滨坐在床边,看着卡片,脑海里飞速闪过技术原型的诱惑、伦理的阴影、兄弟们的面孔。陈凌跪坐在地毯上,将卡片贴在胸口,闭着眼,仿佛在祈祷。陆安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卡片在他指尖翻转,冰冷而沉重。

几分钟后,四人陆续回到客厅,默默将手中的金属小盒投入票箱。当第四个盒子落入的轻响传来,连接着的平板屏幕亮起,一个简单的进度条开始读取。

100%。

屏幕一闪,显示出结果:

涂黑: 2

空白: 2

平局。

这个结果让四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了然,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看来,”陆安琪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都给自己留了余地,也给了彼此选择的压力。”

平局,意味着没有简单的答案。它反映了团队内部深刻而真实的分歧,也意味着任何单方面的强行决定都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裂痕。

“那……现在怎么办?”陈凌问。

陆安琪关闭了平板,目光坚定起来:“休假结束。明天一早,回地堡。我们有了投票的结果,但这不代表结束。我们需要基于这个结果,制定出一个……我们四个人,无论各自投了什么票,都能共同执行、并且愿意承担其后果的方案。”

他看向每个人:“这可能意味着我们要和德温重新谈判,设定我们的条件底线。也可能意味着,我们要开始准备另一条更艰难、但或许更能让我们睡得着觉的路。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一起走进去,一起做决定,一起扛下来。”

喘息之章,在此刻正式落幕。他们带着稍稍清晰的内心、未曾弥合的分歧、但更加坚韧的羁绊,重新穿上盔甲,走向那座隐藏在山腹中的钢铁心脏,准备直面那道鲜血与机遇交织的十字路口。

未来的风暴必将更为猛烈,但至少,他们知道风暴中彼此的位置,和心底最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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