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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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口袋宇宙的医疗室里,林烬盯着那台机器,问出了核心问题:

“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拆下来的?”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躺着一只机械手臂。手臂长度和苏挽月的身形匹配,外壳是哑光的深灰色,表面蚀刻着精细的帝国符文。内部结构透过半透明的外壳隐约可见:复杂的液压系统、微缩的聚变能量节点、神经接口阵列,还有……一些看起来像生物组织的部分,在营养液里微微搏动。

艾莉西亚的意识投影站在他身边,发光的轮廓在医疗室的冷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是帝国‘晨曦’型高级医疗义体,原型机之一。”她的声音直接传入林烬脑海,“卡勒斯在锈蚀镇三十年,除了收集帝国遗产,就是在改造这个。本来是给我准备的——如果我的意识备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但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现在,给更需要的人。”

林烬用工具钳轻轻敲了敲机械手臂的外壳,发出沉闷的回响。在他的金色视野里,这只手臂的结构清晰可见——每一根液压杆、每一条能量通路、每一个神经接口,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它有完整的功能吗?”林烬问,“我的意思是,能像真手一样活动?能感知温度、触感?还是只是个会动的假肢?”

“百分之九十三的仿生功能。”艾莉西亚说,“触觉、温度、压力感知都完整。力量输出是正常人类的五到七倍,取决于能量调节。内置微型武器系统——非致命性的电击和束缚网。还有……”

她调出一个界面,手臂的手掌部分突然变形,五指合并重组,变成一个精密的多功能工具套组:切割器、焊接头、数据接口、甚至还有一个微型扫描仪。

“考虑到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可能需要……灵活应变。”

林烬吹了声口哨:“这可比老瘸子教我修的那些破烂高级多了。安装复杂吗?”

“安装本身简单。难点在于神经接驳。”艾莉西亚调出苏挽月的身体扫描图,左肩断裂处的截面清晰可见,“她的神经断端已经部分萎缩,需要重新激活、引导。这个过程会很痛苦,而且有风险——如果接驳失败,可能永久损伤神经,连幻肢痛都会消失,变成完全的麻木。”

“她会愿意吗?”

“你去问她。”

林烬离开医疗室,在控制室找到了苏挽月。她正站在星图前,深灰色的眼睛盯着第七锚点的位置,右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虚拟界面上划动,像在计算着什么。

她的左肩空荡荡的,制服的袖子被整齐地折叠、固定。但林烬能看到——在他的金色视野里——那里断裂的神经线像枯萎的藤蔓,在虚空中无力地飘荡。

“少校。”他走过去,“有个……选项。”

苏挽月转过头。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那种军人特有的紧绷感依然存在,像一张拉满的弓。

“什么选项?”

“一只胳膊。”林烬指了指医疗室的方向,“帝国顶级货,比你原来的那只……功能丰富一点。”

他详细解释了机械手臂的情况:功能、风险、安装过程可能承受的痛苦。

苏挽月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林烬说完,她只问了一个问题:

“安装需要多久?”

“艾莉西亚说,顺利的话两小时。之后还需要几小时的适应和校准。”

苏挽月看向星图。倒计时显示:七十一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还剩七十小时。

“时间够。”她说,然后看向林烬,“现在开始?”

林烬愣了一下:“你不需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苏挽月走向医疗室,脚步没有任何犹豫,“一只功能完整的手臂,能提高我在接下来任务中的生存率和贡献值。痛苦是暂时的,收益是长期的。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题。”

“但可能会失败。”林烬追上她,“艾莉西亚说有永久损伤的风险。”

苏挽月停在医疗室门口,转身看他。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林烬看不懂的东西——不是勇气,不是决绝,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冰冷的……接受。

“林烬。”她说,声音很平静,“在我失去这只手臂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被父亲——慕容白——背叛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崩溃。但现在我还活着,还在为拯救几十亿人而准备跳进一个时空漏洞。”

她顿了顿:

“一只手臂的风险,在我现在的风险清单上,排不进前三。”

她推开医疗室的门,走了进去。

艾莉西亚的投影已经在等着了。机械手臂悬浮在医疗床旁边的支架上,连接着各种导管和线缆。

“躺下。”艾莉西亚说,“过程我会引导,但主要操作需要林烬来完成——他的金色视野能看到神经的实时状态,能确保接驳精准。”

苏挽月脱下上衣——不是全部,只露出左肩和背部。她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扭捏,像是这只是另一个军事程序。但林烬能看到,她的胸口那团光在轻微颤抖,暗红色的线条像燃烧的火。

她躺在医疗床上,闭上眼睛。

“林烬,集中注意力。”艾莉西亚的声音响起,“我会标记需要接驳的神经束。你的任务是用微操工具,将它们引导到机械手臂的接口上。每个接口必须精确对齐——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一微米。”

医疗床上方的机械臂降下,末端是细如发丝的操作工具。林烬握住控制手柄,深吸一口气。

金色视野全开。

世界变成了网格和光流。苏挽月左肩的截面在他眼中清晰无比——断裂的骨骼、肌肉、血管,还有那些像枯萎根须般的神经束。每束神经都散发着微弱的光,有些光还在跳动,有些几乎熄灭。

“开始。”艾莉西亚说。

第一束神经被标记:控制食指屈肌的运动神经。林烬操纵机械臂,用镊子般纤细的工具轻轻夹住那束神经——触感通过反馈系统传到他的手上,脆弱得像蒲公英的绒毛。

他小心翼翼地将神经束引导向机械手臂的对应接口。接口处有细小的、发光的“触点”,在等待连接。

距离一毫米。

半毫米。

接触。

神经束的末端触碰到接口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电流闪过。林烬看到那束神经的光突然亮了一下,然后……稳定了。接口的触点像活物般“张开”,将神经末端包裹、固定。

苏挽月的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但没有出声。

“很好。”艾莉西亚说,“继续。下一个:拇指对掌肌的神经。”

一束又一束。

林烬感觉自己像是在用显微镜绣花,每一针都必须绝对精准。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控制台上,但他不敢擦——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失误。

他的金色视野在这种高强度下开始进化。起初只是“看”到神经的结构,渐渐地,他能“看”到神经信号的流动——那些微弱的电脉冲像发光的萤火虫,沿着神经束爬行。有些信号走到断裂处就消失了,像撞上悬崖的溪流。

而现在,随着他将神经一束束接驳,那些信号开始……跨越。

第一束信号成功通过接口,进入机械手臂。林烬看到机械手臂的内部,对应的微处理器亮起,开始接收、解读、反馈。

苏挽月的手指——机械手指——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有反应。”林烬说。

“正常。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烬接驳了运动神经,然后是感觉神经——这些更纤细,更脆弱。触觉、温度、痛觉……每接驳一束,苏挽月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那是神经在重新学习如何“感知”。

最困难的是本体感觉神经——那些告诉大脑“手在哪里”的神经。它们最复杂,也最关键。没有它们,手就只是一件工具,而不是身体的一部分。

当林烬接驳最后一束本体感觉神经时,他看到了奇特的现象:

苏挽月胸口那团光中,那些从左肩断裂处飘荡的、无依无靠的线条,突然……找到了方向。

它们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齐齐转向机械手臂,延伸过去,连接上接口。暗红色的线条逐渐染上银灰色的光泽,变得更加坚韧、稳定。

而机械手臂,在接驳完成的瞬间,从一件“物品”,变成了苏挽月“身体”的一部分。

在她的感知里,那不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是她失去的手,回来了。

“全部接驳完成。”艾莉西亚说,“现在启动系统。”

机械手臂的内部,能量节点一个接一个亮起。深灰色的外壳轻微发热,表面那些帝国符文开始流动、发光。手臂的关节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液压声,五指缓慢地张开、握拳、再张开。

苏挽月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那只机械手臂——它现在连接在她的左肩上,严丝合缝,像天生就在那里。她试着抬起手臂。

手臂响应了。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不自然,但它确实抬起来了,抬到了她想要的高度。

她弯曲手指,一根,两根,五根。握拳,松开。手掌握成工具形态,再变回来。

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感觉到。不是“知道它在动”,是真正地“感觉”到——感觉到肌肉(仿生肌肉)的收缩,感觉到关节的转动,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医疗床表面的温度和纹理。

“触觉……”她轻声说,“温度……压力……”

“校准需要时间。”艾莉西亚说,“你的大脑需要适应新的信号输入。最初几天可能会有错觉——比如感觉手在不可能的位置,或者感觉到不存在的触摸。这些会逐渐消失。”

苏挽月从医疗床上坐起来。她抬起机械左手,和右手并排放在一起。

一只手是血肉,有细微的伤疤和茧子,是军人的手。

一只手是机械,深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反射冷硬的光,表面流动着发光的符文。

她握紧双手。

两只手都握紧了。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但清晰。

然后,她看向林烬:“你流了很多汗。”

林烬这才意识到自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工装裤湿透了,那个笑脸图案皱巴巴地贴在腿上。他抹了把脸,咧嘴一笑:

“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万一接错了,你可能就真成独臂将军了。”

“你不会接错的。”苏挽月说,深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柔和的东西,“卡勒斯选你,艾莉西亚信任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新的手臂。动作从僵硬逐渐变得流畅。

“适应训练需要多久?”

“理论上需要四十八小时。”艾莉西亚说,“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加速方案。”

医疗室的墙壁滑开,露出后面的训练室。里面没有器械,只有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复杂的发光几何体。

“神经适应性训练程序。”艾莉西亚解释,“会模拟各种情境,强迫你的大脑快速学习控制新肢体。过程会……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苏挽月没有任何犹豫,走进了训练室。

门在她身后关闭。

林烬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几何体开始变化,分裂成数十个小块,在空中高速移动。苏挽月站在中央,机械左手抬起——起初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很快就变得精准、迅速。她捕捉那些移动的小块,避开攻击,完成复杂的操作序列。

她的表情很专注,嘴唇紧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只机械手……越来越像她自己的手。

“她会成功的。”艾莉西亚的声音在林烬脑海中响起,“她比她自己以为的坚韧得多。”

“我知道。”林烬说,“在锈蚀镇,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人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而她……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他转身,看向艾莉西亚的投影:

“现在该我了。你之前说,要教我‘编织’的基础。我准备好了。”

“不,你还没准备好。”艾莉西亚说,“但时间不等人。所以,我们要用……更激进的方法。”

她带着林烬离开医疗区,回到了那个球形控制核心。

这一次,球形的墙壁上显示的不仅是外部景象,还有……回忆。

三百年前的回忆。

“要真正理解编织,你需要先理解‘网’的本质。”艾莉西亚说,“而最好的学习方式,是亲眼看看那张网是怎么被……破坏的。”

画面开始流动。

帝国历489年,第七锚点实验室。

年轻的艾莉西亚站在主控制台前,灰白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金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已经七十二小时没睡了,面前的屏幕上,数据像瀑布般滚落,每一行都在报告着同样的事:

失控。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黑发,眼睛明亮,笑容里有种林烬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光芒。林雨。他的母亲。

而在控制室另一侧,一个穿着帝国军官制服的男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慕容晨。慕容白的哥哥。

“必须停下!”慕容晨吼道,“能量读数已经超过安全阈值三倍!再继续下去,整个实验室都会炸!”

“停下?”林雨转过头,笑容很灿烂,但眼睛里有种疯狂的光,“我们已经看到门了,慕容。门的另一边……有东西在呼唤我们。你听不到吗?”

“我听到的是警报在尖叫!”慕容晨拍打着控制台,“艾莉西亚,你是首席!下命令!终止实验!”

艾莉西亚盯着屏幕。她的手指在颤抖。

“再……再一分钟。”她低声说,“数据流显示,通道正在稳定。如果现在终止,我们可能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机会?”慕容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机会?自杀的机会?”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滑开,另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卡勒斯·杨。

年轻时的卡勒斯,没有瘸腿,没有皱纹,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刀。他冲到艾莉西亚面前,抓住她的肩膀:

“停下,艾莉。我收到了‘编织者协会’的紧急通讯。这个坐标……这个坐标在古老记录里被标记为‘禁域’。传说这里封印着……”

他的话没说完。

实验室的核心,那个正在试图打开“门”的装置,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是时空层面的爆炸。

控制室的墙壁像水波般扭曲、碎裂,露出后面……虚无。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而在那片虚无中,有东西在移动。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林烬透过回忆画面看着那个东西。在他的金色视野里——即使是三百年前的记录——他能看到它的结构。

那不是生物,不是机械,是某种……概念性的存在。像“饥饿”本身具象化,像“虚无”有了形态。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在不断变化,但核心有一个……点。一个黑色的、旋转的点,在吞噬周围的一切。

那就是漏洞的起源。

“关门!”卡勒斯吼道,冲向备用控制台,“启动所有锚点!建立封锁网!”

“太晚了!”慕容晨尖叫着,他的身体开始……分解。不是被吞噬,是被“解构”,像积木般一块块散开,然后消失。

林雨却笑了。

她走向那片虚无,走向那个东西。她的身体开始发光——编织者的血脉在燃烧。

“我看到了……”她轻声说,声音在扭曲的时空中回荡,“它不是敌人。它是……孩子。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的手伸进虚无。

那个东西——那个“饥饿”的化身——停住了。它“看”着林雨,然后……

缠绕上来。

不是攻击,是拥抱。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母亲。

林雨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她的光在流入那个东西。但同时,那个东西的结构开始……稳定。从混乱的、吞噬一切的状态,变得有序、可控。

“它在学习……”林雨转过头,看向艾莉西亚和卡勒斯,笑容像阳光般灿烂,“它在学习什么是‘存在’。给它一个框架……给它一个家……”

她的身体彻底化作光,流入那个东西。

然后,那个东西……收缩了。

从覆盖整个实验室的规模,收缩成一个点。一个稳定的、不再吞噬的点。

那就是后来的时空奇点。

而林雨,消失了。

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时空中回荡:

“我的孩子……会来的……他会完成……”

回忆画面戛然而止。

球形控制室里,一片寂静。

林烬站在那里,金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是泪水——泪水早就被垃圾星的风吹干了。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所以……”他缓缓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不是什么钥匙。我是……保险。我母亲用自己换来的,控制那个东西的保险。”

“是的。”艾莉西亚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你的基因里那部分异质编码……不是来自你‘父亲’,是来自那个东西。林雨在最后时刻,把自己的基因和它的‘本质’融合,然后……给了你。你是人类和那个存在的……混血。唯一的混血。”

她调出林烬的基因图谱,那百分之二点七的部分被高亮放大。

“这些编码,是‘门’的语言。是控制那个东西的指令集。也是……封印它的锁。”

林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金色视野里,他能看到皮肤下那些发光的异质编码,在缓慢流动,和周围的时空网格共鸣。

“所以慕容白想让我打开门。”他说,“而我应该做的,是……锁上门?”

“不只是锁上。”艾莉西亚说,‘是重新定义门。用你的存在作为‘边界’,告诉那个东西:这里是家,但不是你可以随便进出的家。你需要规则,需要限制,需要……爱。”

“爱?”林烬笑了,笑声有点苦涩,“对一个吃掉了半个实验室、杀了几十个人、可能还吃掉了我母亲的东西谈爱?”

“它没有恶意。”艾莉西亚轻声说,“它只是……饿了。孤独了。被封印了太久,忘记了怎么‘存在’。林雨给了它第一个教训:存在需要边界。现在,轮到你了。”

她飘到林烬面前,发光的轮廓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

“编织课第一课:所有的网,都是从中心开始的。所有的边界,都是从自我定义的。”

“你是什么,林烬?”

问题在球形空间里回荡。

林烬闭上眼睛。

他不是帝国的遗产,不是机械修士的学徒,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是锈蚀镇的修理工,是看着垃圾堆长大的孩子,是会为了半块合成蛋白饼跟人打架的街头混混。

他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保险,是一个怪物和人类的混血,是一把可能打开也可能锁上门的不稳定钥匙。

他是……

他睁开眼睛。

金色瞳孔里,流光旋转。

“我是林烬。”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这就够了。”

艾莉西亚笑了——那是三百年来,她第一次真正地笑。

“那么,开始编织吧。”

“用你的名字,作为第一根线。”

球形空间里,光芒大盛。

在林烬的金色视野中,整个宇宙的网格,都在等待他的第一次触碰。

而他伸出手——

开始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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