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是等太医令来了再说吧。”
站在门口,离得近了,里头的动静更清晰,更吓人了。
阿福拉着温珉的手臂,不让她进去。
温珉面无表情的抬脚就大踹房门:“周容辛!”
里头的动静止了一瞬。
昏暗且杂乱的房间内,只有周容辛急促且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听见片刻温珉的声音,周容辛像是瞬间受到了安抚,克制着狂躁的情绪,可没一会儿,他只身站在这里望着自己狼狈不堪的疯魔样子,又开始恐慌自卑。
他就这样孤寂地站着,高大的身影被阴暗笼罩,苍白的脸下颌紧绷,宛如一具失去血肉的骷髅。
猩红的双眸透着癫狂,他不能让温珉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他像个迷茫无家可归的疯子,慌乱无章的寻找可以躲藏的角落。
没一会儿,屋内就有什么东西跌撞的声音传出来。
温珉没了耐心,抬脚又踹。
阿福急的哽咽住:“殿下,殿下我们让侍卫将驸马绑起来吧。”
不屈不挠跪在一侧,不敢吭声。
温珉的手从阿福手里挣回来:“明儿外头该传,本宫殴打驸马至神志不清了。”
“走开。”
“嘭!”
踹了两脚,门从外头破了个大洞。
那栓摇摇欲坠的,温珉都懒得再看,直接一脚给门踹开来。
屋里一片狼藉,从大门进到堂内都是物件破碎的残骸。
原本叠放在书案上的账本四处散落,有的甚至撕得粉碎,在地上形成一片狼藉的纸屑堆,烛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杂乱的光芒。
窗户上的雕花格子被砸的七零八落,上好的太师椅断裂,木条横七竖八地躺着,无声的诉说着曾经的精致与此时的破败。
里屋的屏风也未能幸免,被推倒在地,千金绣成的屏风上已经被刮破踩踏,甚至还染上了墨汁,灰尘弥漫在空中,模糊了视线。
茶具、摆件,数十件家珍全部摔的稀碎,衣柜桌子被推的东倒西歪,里面的物品滚落一地。墙上的藏品字画也被撕扯下来,残破的纸张在风中飘动,原本的书画墨香在此刻已消失殆尽。
温珉一走进里屋来,入眼就是这废墟的模样,一眼望去,东西碎了一地,碎片混杂着点心吃食,一片凌乱不堪。
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却不见周容辛的身影。
温珉在空气中敏锐的嗅到了血腥味,凤眸扫视一圈后,发现了混迹在废墟里面的点点血迹。
这厮还玩自残这一套。
真是要命啊,她都要感觉自己马上要疯了。
本来就没什么名声,等晚点太医来的时候,回头再回宫去一宣传,直接风起谣言:安泰长公主殴打驸马致残。
周容辛你快别疯了,你他娘的就是来要本宫的命。
温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出声制止:“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进来。”
大门都被踹烂了,此刻这座屋子除了萧条还是萧条,伸头一眼就能看见堂前的一片狼藉,已经让阿福她们见识到了驸马的破坏力。
原来瞧着斯斯文文的驸马疯起来,也这么吓人。
“周容辛?”
“你再不出来,待本宫找见你,必要将你打残泄愤。”
耐心告罄之际,温珉发誓:再有下次,她一定会打死这个死狗。
风缓缓吹过拔步床床帏后面,满是血迹的大手死死的抓住眼前的床帏,试图遮挡住自己最后的自尊。
躲在暗处,听到外面的小公主,在不停的寻找自己。
周容辛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另一只手臂团抱着自己的膝盖,手心里用力的捏着一块碎瓷片,碎瓷片嵌入血肉,血珠像红线似的不断往外流着。
痛感只能让他的神志暂时清醒,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根铁丝,正无形的拉扯操控着他的思想。
他的内心充满着无尽的恐惧,那些黑暗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吞噬。
半真半假的混在一块,干扰着他的记忆。
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也爬不出来,只能在癫狂中挣扎。
脑子里有一只阴鸷的困兽在叫嚣着:
是沈颐!是那个贱人背着他欺骗了小公主!
可沈颐说:“你就是个拖累,如果不是你,殿下早就和我回大元了!”
“你才是那个骗走殿下的人!”
百里赤野也重生了,他逼迫着小公主就算是死也要回到他身边。
他说:“你就是个耳聋的杂种,你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
“你敢爬上她的床,那你们就一起去死!”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周容辛深陷恐慌中。
他解释不了这一切的荒诞。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个藏在阴沟里觊觎金枝玉叶的疯子。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温珉在昏暗无光的房间内,一步一步顺着风向闻到了血腥味,直到靠近拔步床床帏后面。
她透过床帏的纱质感,听见了周容音隐忍痛苦的暗哑声音。
许是他耳朵不好,自己没听见,就以为自己没有发出喉咙颤抖的声音,以为自己躲得很好。
可是温珉听见了。
听见了痛苦难捱的颤抖声。
温珉站在床帏前,微弱的月光透过纱质的床帏布,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床帏后面周容音浑身散发着疯相,他的手死死的抓着床帏遮挡着自己的脸,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周容辛,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温珉下意识的压低音量。
她甚至不敢大声吼他。
她本来想说,如果他再不出来的话,她就不要他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她试探性的抓着床帏,立马感觉到了底下死拽着用力的那双手,正在拼命颤抖。
忽然,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令温珉觉得心口难受的紧。
两个人都不松手,这是周容辛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放不下颜面,让小公主看见这样破碎不堪的他。
她会害怕吗?
“我很困了,我很想睡觉,你能不能吱一声,如果还活着的话。”
躲着的人似乎是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好一会儿,就在温珉想打人的时候。
“吱。”声音弱弱的,并不鲜活。
温珉:……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别拦着她了,她想大开杀戒。
疯了好啊,大家一起疯了算了。
温珉生猛异常,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碍事的床帏。
纱质的布就这么从床框上被扯落下来,扯掉了周容辛可怜的遮羞布。
少到可怜的自尊,也没有了。
周容辛抱团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也扯得破破烂烂的,脸色痛苦的憋到通红,脸上满是汗水,在窗棂上的月光照过来时,双眸压抑着泛红的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从地狱出逃的疯子。
当看到这样的周容辛,温珉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内心的震惊。
“殿下……”周容辛低声唤着,声音多少有点可怜。
他垂下虚脱的手,头也不自觉的低头了,并不敢用他污浊的眼神去看他的娇花。
温珉移眸看向窗外,那稀薄的月光甚至都彻底被乌云遮盖住了,照不到这角落,照不到周容辛身上。
这家伙倒霉鬼转世吧!
怎么会有人从小就这么可怜?
“要不要出来?”
“跟我回长乐殿?”
“不吭声的话,我就走了。”你以后再想来,那可是不能了。
话音刚落,周容辛浑浊的目光立刻明亮了:“我要去。”
“我想去。”
他以为他熬的过的。
就在要熬不过去的时候,她比神明先来一步带他回家。
她来找他了。
回长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