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珉自己都没有穿戴整齐,是不可能脱披风给周容辛穿的。
这根本不符合她长公主的气质。
再说了,他穿她的披风,够遮得住什么的?
人高马大的,是能遮住他战损的那张脸?还是能遮住那被碎片划了五六道、脏兮兮的臭脚丫子?
但温珉看着周容辛可怜兮兮的蹲在角落里,收着腿身子蜷缩着,活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所以温珉没忍住,还是在衣柜下翻出一件混在垃圾里面的厚大氅。
“自己穿起来。”温珉将大氅拖回来,扔到蹲在角落里的野人头上。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特别嫌弃自己这样的行为。
以至于,温珉并没有看见衣物遮盖下,周容辛慌张的扔掉了手心里攥着的瓷片。
任由血流的更多更快了。
周容辛起身将大氅穿在身上。
温珉还是细微的发现,这厮表面装的很好,但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身体间歇性地抖动着。
而他自己却似乎浑然不觉。
温珉无可奈何的唾弃着自己心软的毛病。
转过来再看一眼窗外,缓了一口气。
她真是越发沉稳了。
温珉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还会回头瞥一眼身后。
看看那家伙有没有跟上来。
见她回头,周容音错乱的心忽然沉静下来。
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嘴唇和坚毅的下巴,还在昏暗的房间内,根本看不清。
温珉耐着性子问他:“又怎么了?”
这是听着很不耐烦的语气。
周容辛沉寂的心没有失落,反而如同草野开始随风肆意疯长。
她愿意管他了。
她是在意自己的。
“你不说我走了。”温珉气急了。
她很讨厌这种闷不吭声的感觉。
她可以接受对方是个聋子,但绝不会接受对方是个哑巴。
她受不了冷暴力,冷暴力在她这里是要被判死刑的。
温珉冷着脸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周容辛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温珉感觉腕间触感黏腻。
周容辛面色惨白,表情心虚的立马缩回手。
温珉回眸去看。
他的手受伤了,鲜血正不断从伤口涌出滴在地上。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紧紧的攥着手。
周容辛只注意到自己殷红的血沾染在那白润的肌肤上,那刺目的红色顺着她的手腕缓缓流下,仿佛在痛斥他的不堪。
温珉看不清他藏在帽檐下的表情。
忽然有些心累的问他:“手都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攥的那么紧?”
因为血不小心沾到了你身上,怕你嫌弃我。
周容辛内心陷入片刻的绝望,痛苦的挣扎着。
片刻,温珉不再打算开口与他对话,扭头就准备走。
周容辛心恐慌着,启唇唤她:“冬冬。”
声音嘶哑干裂,唯独那唇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润。
“能不能,抱抱我?”他略带祈求的语气。
那些年,他就像孤魂野鬼,没有归处,身边只有一口棺。
他忽然觉得北幽雪山的冰洞好冷,忽然觉得一个人守着一副棺材真的好孤独,忽然觉得当见不得光的奸夫真的很委屈。
他忽然好想好想她,好想那个孕育在她体内,甚至可能并未成型的血脉。
如果今晚她没有来的话,他或许会继续将病痛掩藏下去。
可是她来了。
所有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涌上心头,压抑不住了。
温珉身形一顿,转过身望向他,凤眸里是难以言喻的情绪。
周容辛的内心防线彻底崩塌,双眸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把头微微低下,蓄着的泪光缓缓落下,宛若那落地的刺眼珍珠,无情的摧毁了他所有坚强。
这双流泪的眼睛,浑身破碎的感觉刺痛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温珉不禁伸出手上前,想为这双漂亮的眼睛拭去眼泪。
可周容辛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僵硬急促的立马躬身拥上她。
将头深深地埋在温珉颈肩,身体因抽泣而不停颤抖,嘴里还喃喃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
“冬冬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我出身不好,还残疾。可我会挣钱,长得也顺眼。”
温珉听见他委屈的停顿着。
猝不及防的又听他哽咽的说了一句:“我……真的很想你。”
温珉不明所以,心里不是很明白。
不管了,许是说胡话了。
这委屈巴巴的样子。
要不,哄哄吧。
哄两句,她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别哭了。”
“下次想我了,就来找我,不就好了嘛。”
想起他的话,温珉忍不住喉间酸涩着,继续哄他:“你再会挣钱,可我也是皇家公主,难不成还真会差你那些银钱不成。”
周容辛的胸腔因为听见她的话而急促的起伏着,急于思考表现什么。
却听温珉难得软着嗓音哄着一个人。
她凑近他左耳说:“本宫不会看上谁的家财,只是因为看见你来提亲,莫名觉得顺眼合心,这才看得上你说的家财。”
“至于身份……”
“身份不应该成为困住人的枷锁,不知礼义廉耻,随意轻贱别人的人才更应该去死。”
“周容辛,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应该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周容辛将她抱的紧紧的,声音细若蚊蝇:“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只怕冬冬听见了,会嫌弃我。”
“我不嫌弃你。”
“而且你真的应该庆幸本宫看得上你这张脸。”温珉困倦过了头,凤眸干涩的很:“换成别人,本宫绝计不会多看两眼。”
“吵本宫睡觉,罪恶深重,简直不可饶恕。”
周容辛虚弱的很:“嗯,我错了。”
忽然道歉,温珉表情忽闪着,有些招架不住他这攻势。
“殿下,我想离你近一点。”周容辛意识彻底清醒,不再混沌:“能不能让我住在长乐殿里?”
温珉刚想说有厢房,就感觉周容辛抱着自己的手臂正在抖。
害怕他又发病,温珉立即改口:“呃……那,那好吧。”
“但是本宫不习惯和别人睡,所以你睡偏屋。”
主屋里的偏屋。
周容辛忽然觉得今日这病发的真好,觉得很满足。
他嗫喏着试探开口:“我想搬个小榻,支在殿下的榻旁边,想……拉着手手睡。”
她就是他欲壑难填的解药。
温珉有一种心梗的感觉。
她不语,他便示弱。
“我今日在研究开新铺子的事,看见壁灯的烛光突然开始闪烁不定,忽明忽暗,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起来,让人呼吸困难,然后整个人就变得狂躁。”
“冬冬在我身边,有安全感。”
温珉很想推开他,然后破口大骂。
他多高?她才多高?
他在边上,她该没有安全感了吧。
不过又听他撒娇说:“我,我真的很喜欢冬冬。”
性子娇娇软软的,他真的很会撒娇。
算了,随他吧。
只要能睡个好觉,随他怎么睡。
温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那好吧。”
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噘着嘴傲娇的笑笑,傲娇的很。
“你得记得本宫的好。”
“这世上像本宫这样好脾气的人,可不多了。”
所以,差不多得了,再得寸进尺,本宫就要大怒特怒了。
“嗯。”周容辛应着。
他当然知道,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