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来就是陈货,不值钱。我们厂都是机器统一生产,十双袜子才一毛钱成本,你确定要的话,我现在就帮你拿。”
库房主任撑着膝盖,站起身,鞋底碾灭烟头,坦诚说道。
姜老太知道成本后,便开始在心中算账。
棉衣棉裤价格相对贵些,家里条件不好的,没钱换新,大不了再凑合穿一年。
但谁家过年都要沾一沾喜气,几毛钱一双的红袜子红裤衩,还是穿得起的。
市面上一双袜子五毛钱。
她直接从工厂拿货,价格可以压得更低。
两件五毛,买五送一,买十送二。
姜老太正想着,仓库主管已经搬来梯子,手脚并用爬上货架,两手扯着塑料袋边缘,招呼姜老太躲开些,将装有袜子和内-裤的袋子丢下来。
咚的一声落地。
袋子击起水泥地面上许久没有打扫的尘土。
“咳咳咳~”
姜老太用手在鼻前扇着,顾不得咳,迫不及待走过去,解开袋口,摸出一双袜子,用手反复扯了扯。
棉线掺着羊毛织出来的好料子,厚实抗造,又保暖,这年代没有假冒伪劣,偷工减料,商品质量好到没话说。
随后,库房主任又丢下来两袋子内-裤。
一袋是女士三角的,一袋是男士平角的。
姜老太逐一打开检查,确定没问题。
仓库主任爬下楼梯,拿过本子,进行登记。
姜老太接过,签字按手印。
简单办完交接手续,面对三个半人高的大袋子,姜老太犯了难。
正愁要怎么把东西运回家,就听库房门口传开汽车轰隆隆的引擎声。
随后,弟弟姜长海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库房门口,依旧是板着脸,也不说话,走过来,弯腰扛起地上的袋子,毫不费力地丢到肩上,掉头走出去。
“长海,你这是干什么?”姜老太不明所以,追上去,就见姜长海把袋子放到服装厂闲置不用的运货车上。
一口气来回三次,东西全部搬完,姜长海掸了掸身上的灰,单手开门坐进驾驶位上,看向车外一脸诧异的姜老太,“我请了半天假。”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不舍得说。
姜老太没想到弟弟会送她回去,意外之余,弟弟这样做,确实也解了她燃眉之急。
“大兄弟,今天麻烦你了,等这批货卖出去,我请你喝酒。”姜老太客气地和库房主任告别,绕过车身,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径直开出去很远。
姜老太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坐四个轱辘的大货车,双手攥着胸前的安全带,望着车外倒流的街景。略显拘束不安。
姜长海目视前方,宽大的手掌转动着方向盘。
车厢里陷入安静。
姐弟俩长大成人后,早已没有孩童时的亲密无间。
弟弟小时候还是围在她屁股后面,吵着让姐姐抱的爱哭包,如今却是脾气又冷又硬,很多时候,她这个当姐的都接受不了。
前世,身边人给弟弟介绍对象,没一个成的,大抵都是因为弟弟的性格。
并且,弟弟姜长海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某天出门的路上,见义勇为,跳河救下落水妇女,对方成功获救。
弟弟却因为小腿抽筋,没入深秋的河水里,离开人世。
姜老太知道她这个弟弟面冷心善,本性不坏……。
货车行驶,如同姜老太来时那般,穿越半个城市,回到啤酒厂家属院。
车子熄火,停在院门外。
姜老太笨拙解开安全带,前脚刚下车,等候多时的二女儿立即跑过来,慌张抱住姜老太的胳膊,“妈,不好了,宋耀祖把奶和小姑请来了,她们正在家里等着你。”
宋耀祖明知道奶和小姑看不上她妈。
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她奶从中挑坏,隔三岔五就撺掇她爸打她妈,还看不上她们姐妹五个。
二女儿清晰记得,她和大姐躺在炕上午睡,奶摸起纳鞋底的钢针,往她和大姐身上扎。
都扎出血了,还不肯停手。
她妈下地干活没在家,她们嗓子哭哑,她爸在旁干看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后来,还是她爸走了狗屎运,意外得到城里啤酒厂的工作,他们一家子才得以从乡下逃离……。
“妈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别回去了,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吧,我们姐妹几个来应付奶和小姑。”
姜老太还未开口回应,弟弟姜长海站在货车另一侧,搬袋子的大手一顿,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姜老太的胳膊,皱眉询问:“宋建国又动手打你了?”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