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景燃走了七年。
雨丝打湿了她的睫毛。
她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景燃最后一次牵她手时的温度。
也是这样的凉。
七年前,景燃去世后,许青玉精神也出了问题。
她接受不了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葬身火海。
景燃的爸爸,在他五岁那年,因为救火,牺牲在了火场里。
好像从那时起,许青玉就患上了抑郁症。
严重的时候,还有过轻生的念头。
因为有景燃和景溪的存在,她不得不调整好自己,试图忘掉那些灰暗的过去。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路上发展的。
可那年,她的儿子也走了。
和她丈夫一样的方式。
温禾至今记得那天,许青玉站在太平间外,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死死抓着温禾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景燃走后,许青玉出现了很严重的应激反应,精神彻底崩溃了。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住在疗养院,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那年,她也刚满十八岁。
林青玉住在疗养院需要一笔很高昂的费用,景溪刚上初二。
她需要扛起这个快要支离破碎的家。
无奈之下,她卖掉了周芸留给她的房子。
得到的钱勉强够林青玉在疗养院维持一段时间的费用。
卖房子那天,温禾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待了很久。
她抚摸着熟悉的墙壁,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可现实的重压让她别无选择。
卖掉房子后,她和景溪还要生活。
还需要学费,生活费。
她一边上大学,一边拼命地找各种兼职。
发传单,做家教,在餐厅端盘子,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的活儿她都愿意干。
那些日子里,即便她白天累得精疲力尽,晚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开始失眠了。
整夜整夜的失眠。
每到夜晚,万籁俱寂。
温禾就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放映着过去的种种。
景燃的音容笑貌,周芸去世时的画面,许青玉崩溃的模样。
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转个不停。
有时候,她会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
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偶尔有一两只流浪猫匆匆跑过。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躺回床上。
可也只是短暂地眯一会儿,便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长期的失眠让温禾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她记得有一次,因为连续几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她直接在图书馆晕倒了。
醒来时,校医院的医生严肃地告诉她:“小姑娘,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
可她能怎么办呢?
景溪还在上初中。
许阿姨的疗养费每个月都要交。
她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最困难的时候,她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把省下来的钱都留给景溪。
她知道,景溪正在长身体,不能饿着。
从那时开始,她好像知道自己也病了。
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每天都要靠着药物入眠。
她承认,她有过轻生的念头。
吞过安眠药,也割过腕。
安眠药好苦,她那么怕苦的人,足足吃了一大把。
刚吞下去,思绪回笼。
她还不能死啊。
景溪还那么小,许阿姨还需要人照顾。
她死了,她们该怎么办呢?
她立刻跑到厕所,用手指拼命地抠喉咙,把药片吐了出来。
吐出来后,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浴室里格外刺耳。
“温禾,你到底在做什么?”她对着镜子质问自己,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从那以后,她开始强迫自己按时吃药,努力调整作息。
她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
为了景溪,为了许阿姨,也为了景燃。
那段日子,她靠着对景溪和许阿姨的责任感,硬生生撑了下来。
两年前,温长明找上门来。
她被带回了伝城。
在温家,那个无人在意的小房间里,割腕了。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的那一刻,鲜血涌出。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麻木。
猩红的血液浸透了床单,她把温家的东西弄脏了。
血流不止的伤口愈发狰狞。
她不能这样。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找了块毛巾,死死按住伤口。
血止住后,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滑落。
轻生的念头一直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但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见到了沈清淮,那张和景燃有几分相似的脸。
温禾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里景燃的照片,眼泪无声滑落。
窗外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一丝微光。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景溪还在熟睡,呼吸均匀。
温禾轻轻躺下,景溪无意识地往她这边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温禾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闭上眼睛。
这一夜,她终于睡着了。
—
沈家别墅。
沈清淮回来时,已是深夜。
他今晚喝了好多酒,脚步虚浮,头也昏沉沉的。
冯远扶着他走进家门,琴姐听到动静,赶忙从房间里出来。
琴姐眉头微皱,满脸担忧:“这是怎么喝成这样了?”
冯远无奈地说:“沈总今晚谈生意,推脱不掉。”
琴姐叹了口气,连忙去厨房准备醒酒汤。
沈清淮半靠在沙发上,领带松散地扯开,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有些沉重。
冯远低声问:“沈总,要不要先扶您回房休息?”
沈清淮微微摇头,嗓音沙哑:“不用。”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发胀。
琴姐端着醒酒汤走过来,又拿了湿毛巾,轻轻擦拭着沈清淮的脸。
察觉到琴姐的动作,沈清淮抬手拨开了,他不太习惯别人碰他。
“温禾呢?”沈清淮问。
以往他喝醉,温禾都会给他煮醒酒汤,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和手。
琴姐和冯远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太太回湘城办点事,她说会给你发信息告知的,你没收到吗?”琴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清淮皱了皱眉,伸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我去湘城两天,处理些事情,很快回来。】
发送时间是早上九点。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
“先生,先把醒酒汤喝了吧,不然明天该头疼了。”琴姐轻声劝道。
沈清淮接过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跟平时温禾煮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的醒酒汤没那么苦。
沈清淮放下碗,目光落在厨房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忙碌。
“她什么时候走的?”他问,声音比刚才清醒了些。
“太太一大早就出门了,她学姐来接的。”琴姐说。
学姐?
沈清淮的眼神暗了下来。
她好像提起过,但他现在记不清了。
他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冯远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他推开冯远的手,独自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