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在高烧退去后的疲惫中缓缓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其次是手背上留置针的异物感,最后……是趴在床边、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陆寒川。
他竟然就这样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和紧蹙的眉头上。他穿着昨天那件被雨水打湿后又捂干、显得有些褶皱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的小臂线条结实有力。
记忆中破碎的画面瞬间拼凑起来——大雨,抛锚的车,他焦急阴沉的脸,他滚烫的怀抱,还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林晚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她从未见过如此……不修边幅、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陆寒川。是为了她吗?
她一动,陆寒川立刻就醒了。
他抬起头,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但在对上她清醒的目光时,那丝疲惫瞬间被一种如释重负的锐利所取代。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自然而然地探向她的额头,感受了片刻,“烧退了。”
他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林晚晴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脸颊微热:“嗯……谢谢你。”
“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免疫力下降,加上淋雨才引发急性高烧。”陆寒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少了几分疏离,“需要静养几天。”
他按铃叫来医生护士,又吩咐助理去办理出院手续和准备清淡的早餐。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掌控全局,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回到铂悦府,张妈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温暖的粥品,舒适的环境,以及陆寒川不由分说让她卧床休息的命令。
“展览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天塌不下来。”他将一杯温水放在她床头,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林晚晴看着他,那句“我没事了”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未散的余悸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到他了。
她点了点头,乖顺地接受了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是林晚晴从未体验过的“囚禁”式休养。陆寒川几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应酬,准时回家。他不再让她碰任何工作,甚至连电脑都被他暂时没收。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变化。
他会在她看书时,沉默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处理公务,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确认她的状态。
他会在用餐时,将她喜欢的菜色不动声色地挪到她面前。
他甚至会在夜里,极其自然地拥她入眠,手臂依旧横在她的腰间,却不再让她感到紧张和抗拒,反而成为一种令人安心的依靠。
他们没有再提起那场大雨,没有提起病床前的守候,更没有去定义此刻的关系。
但有些东西,已经心照不宣。
他不再叫她“林小姐”,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晚晴”。而她,也开始习惯在他靠近时,不再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这天下午,林晚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陆母的那些老街巷速写,寻找“城市记忆”展览的最终灵感。
陆寒川坐在她对面,正在看一份财经报告。
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安静而祥和。
林晚晴看着一幅描绘旧式弄堂口、几个孩童追逐嬉闹的画作,画作旁有陆母清秀的字迹注释:“寒川今日学步,跌倒在青石板上,未哭,自己爬起,眼神倔强如小兽。”
她的心微微一动,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他垂眸看着文件,侧脸线条冷硬,与画作旁那句注释里倔强的小男孩形象奇异地重叠。
她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你母亲……画得很好,也写得很温柔。”
陆寒川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言,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转移话题或流露出排斥。
这是一种默许,允许她触碰他内心那片柔软的禁区。
林晚晴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她一定很爱你。”
陆寒川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缥缈:“嗯。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我的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晚晴却听出了那平淡之下,深埋的眷恋与永恒的失落。
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她放下平板,走到他身边坐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陆寒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薄茧,完全包裹住她的,力道有些重,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阳光静静地流淌,将相握的两只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这一刻,无需言语。
所有的试探、犹豫、防备,都在那一场大雨和高烧后,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层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流淌的、温暖的、名为“靠近”的溪流。
他们依然没有谈论爱情,没有承诺未来。
但彼此都清楚,从他将虚掩的门彻底为她敞开,从她在病中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是冰冷契约所能定义。
心照不宣的靠近,比任何轰轰烈烈的告白,都更动人心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