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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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薄雾洒在津市大学的校园里,给教学楼的尖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女生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影影绰绰,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砸在青草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飘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气息,混杂着远处食堂飘来的豆浆香味,格外沁人心脾。不到七点,于星眠就已经站在了楼下那棵最大的香樟树下,身姿笔挺得像棵白杨树,却又带着几分与往日沉稳不同的局促——手指反复摩挲着怀里的花束,脚尖在地上碾出浅浅的痕迹。

他身上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初中校服,蓝色的短袖领口微微松垮,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胸前印着的校徽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第三中学”四个字的轮廓。藏青色的裤子短了一截,刚好露出一小截脚踝,搭配着他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手里捧着一大束粉白相间的洋桔梗,花瓣饱满得像婴儿的脸颊,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想必是一大早去花市精心挑选的。旁边拎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两杯珍珠奶茶,吸管已经提前插好,露出的管口还冒着丝丝热气。最惹眼的是他背上斜挎着的一杆红缨枪,枪杆是光滑的枣木色,被摩挲得油亮发光,枪头闪着冷冽的银辉,枪缨的红绸在晨风里轻轻飘动,像一团跳跃的火焰——那是他当年在技校练武术时用了三年的家伙,枪杆上还留着他手掌反复打磨出的浅痕,是岁月刻下的印记。

过往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路过,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穿校服的成年男人,捧着娇艳的花,还背着杆颇有年代感的红缨枪,这组合实在太过奇特,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有人低声议论着“这人是不是在拍戏”,于星眠却毫不在意,目光像钉死了似的紧紧盯着宿舍楼的大门,锐利的眉眼间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没过多久,宿舍楼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魏巧琪、魏锦琪和闫雅薇走了出来。三人穿着同款的白色运动鞋,背着双肩包,看样子是要去图书馆。她们一眼就看到了楼下那抹扎眼的蓝色身影,都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相视而笑,肩膀都在偷偷抖动。

“于星眠,你这是……”魏锦琪率先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那身行头,强忍着笑意,手指忍不住朝红缨枪的枪缨戳了戳,“穿成这样,还带杆枪来,是打算演武侠剧啊?还是想证明自己当年是武术队的扛把子?”

魏巧琪扶了扶鼻梁上的金属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走近几步,神色正经了些:“晓琪她……昨晚哭了半宿,今早起来眼睛还是肿的,心里肯定还是有点委屈。她就是嘴硬心软,你待会儿好好哄一哄,多说点软话,别跟她硬碰硬。”

于星眠立刻挺直了背脊,胸膛绷得紧紧的,像是在部队里接受最高命令般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一点都不会。”那双经历过生死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有纯粹的认真,像个许下诺言的骑士。

魏巧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暗暗点头——能把当年的校服和红缨枪都翻出来,可见是用了心的。她笑着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先去图书馆,不打扰你们。”她说完,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强忍着笑快步离开了。走了老远,还能听到魏锦琪压低的笑声飘过来:“他那红缨枪要是真敢在校园里耍起来,晓琪估计得先揍他一顿……”

又等了大约十分钟,宿舍楼的门再次被推开,孙晓琪终于出现在楼道口。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的小腿,长发梳成简单的马尾,发尾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脸上没施粉黛,皮肤在晨光下白得透亮,黑色尼龙椭圆框眼镜后的眼睛,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朦胧,像蒙着一层水汽的黑葡萄。看到楼下的于星眠时,她明显愣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眼睛先是落在他那身不合时宜的校服上,又扫过那束洋桔梗,最后停在那杆红缨枪上,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脸颊却悄悄泛起了红晕。

于星眠立刻迎了上去,脚步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他把奶茶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声音放得比平时柔缓了八度,像怕惊扰了什么:“热的珍珠奶茶,加了双倍珍珠,少糖,你以前爱喝的口味。刚才在楼下便利店买的,还热着。”

孙晓琪没接,只是抿着唇,故意板起脸,眼神往旁边瞟,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生硬:“你还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好自为之吗?”话虽这么说,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来赔罪。”于星眠把花往前递了递,花束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指尖都在微微发颤,“昨天……昨天把我的小姑娘惹生气了,让她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对。”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动作带着点笨拙的憨厚。

孙晓琪瞥了一眼那束洋桔梗,粉白相间的花瓣确实好看,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那是她记忆里少年于星眠最常穿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她还是板着脸,故意刁难:“就这?一句错了就完了?八年的账,你觉得一束花一杯奶茶就能算清?”

于星眠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突然“咚”的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军靴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周围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他个子本就不算高,这一跪,显得格外郑重,甚至带着点悲壮。周围路过的学生立刻“哇”了一声,纷纷停下脚步围观,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像,小声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晓琪,”于星眠仰头看着她,晨光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眼角的细纹都照得清清楚楚,眼神里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个即将被审判的犯人,“这八年,让你等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委屈,全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太蠢,太在乎那点不值钱的自尊,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把你弄丢了,是我混蛋,是我不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学着以前在部队里看战友哄女朋友的样子,带着点生搬硬套的笨拙,甚至带上了点刻意讨好的尾音,像个撒娇的孩子:“求求我最大气、最漂亮、最善良的晓琪,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摘星,我绝不揽月;你让我……”他一时想不出更多的词,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孙晓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和那句蹩脚的“撒娇”弄得措手不及,脸颊瞬间烫得像火烧。周围投来的目光更是让她坐立难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她看着他仰头的样子,棱角锐利的脸上满是紧张,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心里的那点委屈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又气又笑的无奈。

“噗嗤”一声,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却有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像是喜极而泣。她一边用手背擦眼泪,一边嗔道:“起来啦,讨厌鬼!这么多人看着呢!想让全校都知道我欺负你是不是?”

于星眠眼睛一亮,像瞬间被点亮的灯泡,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立刻“噌”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踉跄,眼神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你今天要是陪我陪好了,把我哄开心了,”孙晓琪接过他手里的奶茶,插着吸管吸了一大口,珍珠的软糯在嘴里化开,声音含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我就……我就考虑原谅你。”

“好!”于星眠笑得眉眼都弯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露出一口白牙,“都听晓琪的,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谁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啊。”孙晓琪打断他,脸颊更烫了,“赶紧把你这杆枪放好,别丢人现眼了。”

他连忙应着,转身把红缨枪小心翼翼地放进停在不远处的猛士吉普车后座,又把那束洋桔梗硬塞进孙晓琪怀里,然后快步绕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孙晓琪没动,他干脆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进去——动作算不上特别熟练,却格外轻柔,像抱着易碎的珍宝。

“你干什么呀!我自己会走!”孙晓琪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却没真的用力推开。

于星眠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轻轻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了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轻快地响起,像在哼着一支愉悦的歌。车子缓缓驶离了女生宿舍楼下,只留下一群还在议论纷纷的学生,和香樟树下那片被露水打湿的青草,见证了这场笨拙却真诚的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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