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夜驾临静思院,尝了一口“乞丐锅”并留下赏赐的消息,
虽然不至于传得满城风雨,但在皇宫某些特定的圈子里,还是引起了一些微小的波澜。
尤其是那些时刻关注着皇帝一举一动的有心人。
大皇子听完心腹太监的汇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老九?
那个透明得几乎让人遗忘的九弟?
父皇日理万机,心思深沉如海,近来更是为边疆军饷和年下祭天之事烦忧,
怎么会突然有兴致去到那个几乎被宫墙内外都遗忘的角落?
还亲自赏了东西?
虽然只是些锦缎和炭火,但父皇亲自去的这个举动本身,就耐人寻味。
是父皇一时兴起?还是老九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尽管理智告诉大皇子,以老九那愚钝怯懦、要啥没啥的样子,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多疑的性格还是让他决定试探一番。
他深信,任何微小的变数若不加以探查,都可能在未来酿成意想不到的风波。
“去库房里,挑两件不起眼、但也不算太差的文房用品,给九殿下送过去。就说本宫看他勤勉向学,聊表心意。”
大皇子淡淡地吩咐道。
东西不贵重,免得落下结党的口实,但也算是一种姿态,看看对方的反应。
“是。”
心腹太监领命而去。
于是,这天下午,沈鱼正裹着皇帝新赏的银丝炭带来的温暖,美滋滋地窝在吊床上晃悠,
琢磨着晚上是烤红薯还是继续涮野菜时,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到了。
那太监虽然不像三皇子身边的人那样倨傲,但眉眼间也带着一股属于得势皇子近侍的疏离和审视。
他端着一个小小的锦盒,站在静思院还算整洁(主要没什么东西)的院子里,朗声道:
“九殿下,奴才奉大殿下之命,特来给您送些小玩意儿。”
“大殿下说,听闻九殿下近来勤勉,心中颇有感触,特送湖笔两支,松烟墨一锭,望殿下不负圣恩,用心进学。”
沈鱼闻声差点直接从吊床上翻下来。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刚才那点悠闲惬意瞬间烟消云散。
大皇子?那个看起来温和实则心思深沉的皇长子?
他给自己送东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黄鼠狼又给鸡拜年了?
她瞬间警惕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她混迹职场多年得出的血泪教训,放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更是金科玉律!
尤其是这些争夺皇位的热门选手,他们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今天收你一支笔,明天可能就要你站队,后天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躺平,苟到出宫建府的那一天,任何来自风暴中心的“好意”,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绝对不能沾!必须撇清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沈鱼已经戏精附体。
她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又夹杂着巨大惶恐和不安的表情,仿佛对方送来的不是文具,而是烫手的山芋。
她快步上前,却不敢去接那锦盒,反而对着那太监连连躬身,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大、大皇兄厚爱!臣弟……臣弟实在惶恐!”
“臣弟资质愚钝,朽木难雕,岂敢当大皇兄如此勉励?”
“这、这厚礼……臣弟万不敢受!”
“请公公务必带回,转、转呈大皇兄,臣弟心领了!万分感激!”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几点生理性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显得更加诚惶诚恐,仿佛收了这东西就会折寿一般。
那太监看着沈鱼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眉头微皱。
他来的路上还在想,这九皇子是不是真藏了什么心眼,才引得皇上注意。
分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废物点心!
可眼下这一幕……这夸张的表情,这颤抖的声音,这几乎要吓破胆、恨不得跪地求饶的模样……
哪里有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
分明就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彻头彻尾的废物点心!
看来大殿下真是多虑了。
皇上昨晚去,八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就是去看个笑话。
赏点东西,估计也是看他们可怜,帝王的偶尔施舍罢了。
想到这里,太监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但那份疏离和轻视更明显了。
他淡淡道:“九殿下不必如此,大殿下也是一片爱护兄弟之心。区区薄礼,殿下收下便是。”
“不!不敢!万万不敢!”
沈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身体甚至微微后退半步,仿佛那锦盒是洪水猛兽,
“臣弟自知愚笨,能安稳度日已是皇恩浩荡,实不敢奢求其他,更不敢辱没大皇兄的厚赐!公公您行行好,拿回去吧……”
她几乎是在哀求了,姿态放得极低,卑微到了尘埃里。
那太监彻底失去了耐心。
跟这种废物多说一句话都感觉掉价。
他懒得再劝,反正殿下的意思就是试探,如今试探结果一目了然。
“既如此,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太监收回锦盒,语气淡漠,连基本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了,转身就走。
“恭送公公!多谢大皇兄厚爱!臣弟感激涕零!”
沈鱼还在后面一躬到底,声音“哽咽”地喊着,直到对方身影消失,才慢慢直起腰。
脸上那副惶恐卑微的表情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松了一口气的疲惫。
“殿下,您没事吧?”
福宝这才敢凑上来,刚才他也吓得不轻。
“没事,”
沈鱼摆摆手,撇撇嘴,
“就是演得有点累。”
她回到吊床边,重新瘫了回去。
大皇子……看来以后也得更加小心地避着了。
这些哥哥,没一个省油的灯。
还是她的泥炉和烤红薯最可爱。
另一边,大皇子听完心腹太监的汇报,特别是对沈鱼那“惶恐不安、卑微拒礼”模样的详细描述后,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不必再理会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