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上午九点。
法院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记者们举着相机和话筒,镜头齐刷刷对准那扇厚重的大门,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等待感。林正明和苏雅琪站在警戒线外,苏雅琪压着帽檐,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指尖攥得发白,生怕被镜头捕捉到分毫。
“我爸为什么突然取消我的出庭资格?”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是不想让我卷入,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林正明刚要开口,一个穿着笔挺检察官制服的女人快步走来,神色严肃:“苏小姐,林先生,请跟我来。苏国明先生要求见你们,就在法庭准备室。”
准备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苏国明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头发白了大半,脊背也佝偻了不少,和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判若两人。他看到苏雅琪的瞬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沙哑得厉害:“傻孩子,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不该来?”苏雅琪摘下墨镜,眼眶泛红,“是因为L.B.的威胁吗?还是因为……妈妈的事?他们说,妈妈不是死于心脏病,对不对?”
苏国明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击中,他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十八年前,你妈妈陈雨晴在阳光孤儿院当老师。她心善,见不得孩子们受苦,偏偏发现了L.B.通过孤儿院洗钱、拐卖儿童的证据。她当时铁了心要举报,可第二天……她的车就在高速上‘意外’坠崖了。”他抬眼看向林正明,目光里满是沉重,“而林雪医生,是那场车祸唯一的目击证人。”
林正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我妈……她目睹了车祸的全过程?”
“不。”苏国明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她发现了更关键的东西——雨晴死前寄给她的一份加密文件,里面全是L.B.的罪证。L.B.以为文件跟着雨晴一起葬身火海,把车辆烧得面目全非,却没想到,文件早就落在了林雪手里。这就是为什么林雪后来必须‘消失’,而我……”他苦笑一声,眼底满是无奈,“我被迫和L.B.合作,挪用公司资金,扮演他们的傀儡,因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刚出生的你。”
苏雅琪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险些站不稳:“所以,你这些年挪用基金,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收集L.B.的证据?”
“是,也不是。”苏国明点头,又很快摇头,“我一开始是想收集证据,可后来发现,郑志远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我稍有不慎,你就会有危险。更糟的是……”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狠下心,说出了那个埋藏十八年的秘密,“L.B.最近查到了一件事——雅琪,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雅琪和林正明的耳边炸开。苏雅琪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发颤:“你说什么?我不是你的女儿?那我是谁的孩子?”
“雨晴去世前,确实和林雪医生的丈夫有过一段交集,但那只是朋友。”苏国明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他的心,“DNA检测报告显示,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的生父,是L.B.的一位高层。雨晴到死都不愿说出他的名字,只抱着我哭,求我保护好你,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让你永远远离那个肮脏的世界。”
林正明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和苏雅琪……难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国明打断了。
“你别多想。”苏国明看穿了他的心思,“林雪的丈夫在你出生前就病逝了。雅琪的生父另有其人,一个身份极高的L.B.核心成员。雨晴从来没说过他的名字,只说那人手里沾了太多血。”
就在这时,法官助理敲门进来,催促道:“苏先生,庭审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做好准备。”
苏国明最后一次握住苏雅琪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眼神里满是嘱托:“雅琪,记住,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份DNA报告。L.B.最擅长伪造证据,他们想让你相信什么,就能造出什么。无论血缘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是我苏国明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孩子。”
庭审的过程格外压抑。检察官罗列着苏国明挪用苏氏集团三亿资金的证据,每一项都清晰明了,不容辩驳。辩护律师试图将L.B.的罪行引入庭审,却被法官无情驳回,理由是“缺乏直接关联,属于无关证据”。
就在法官即将宣判苏国明有罪的时候,法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陈静怡拄着拐杖,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证人席上。她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却眼神坚定地举起一个U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法官大人,我有新的证据提交。这里面,是L.B.通过空壳公司洗钱的完整记录,还有郑志远威胁苏国明先生、逼迫他合作的录音。”
法庭瞬间陷入一片骚动,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此起彼伏。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需要时间审查这些新提交的证据。苏雅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等她回过神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转身就冲出了法庭。
“雅琪!”林正明紧随其后,在法院后巷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她。苏雅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我是谁的孩子,真的重要吗?十八年来,我喊苏国明爸爸,他给了我所有的爱和保护,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可现在,所有的真相都在崩塌,我好像一下子,什么都不是了。”
林正明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永远是苏雅琪。血缘从来都不能定义一个人,你的善良,你的坚强,你为了保护朋友奋不顾身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你。这些,都和你的生父是谁,没有半点关系。”
苏雅琪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汹涌而出:“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如果我的生父真的是L.B.的高层,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那我体内是不是也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不会的。”林正明的声音无比坚定,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是那个会在樱花树下和我分享饼干的女孩,是那个为了保护同学,敢和马强硬碰硬的苏雅琪。血缘只是生命的开端,选择,才决定了人生的方向。”
回到学校后,两人却发现了一件怪事——陈静怡的储物柜被清空了,桌椅也擦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出现过。只有桌上放着一封信,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匆忙:“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L.B.已经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下一个目标是我远在乡下的阿姨。U盘的备份在赵宁雅那里,你们一定要收好。保护好雅琪,记住,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静怡”
几乎是同时,周小宇匆匆跑来,脸色难看至极:“出事了!李铭被无罪释放了,L.B.动用了高层关系,压下了所有证据。更糟的是,他们开始在学校散布谣言,说林哥你接近雅琪,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是为了报复苏家——因为当年苏国明‘逼走’了你的母亲林雪。”
校园论坛早已炸开了锅,一条置顶帖子的标题耸人听闻:《转学生的复仇计划:整容换脸,刻意接近,只为摧毁苏氏集团》,帖子里还附上了林正明八年前的照片和现在的对比图,配文极尽抹黑之能事。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苏雅琪当着围观同学的面,走到林正明身边,牵起他的手,声音清亮,“林正明是我男朋友,无论他们怎么诽谤,怎么造谣,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林正明看着她故作坚强的侧脸,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谣言就像一剂慢性毒药,哪怕心里不信,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放学后,林正明收到了一个来自北海道的快递,是赵宁雅寄来的。硬盘里不仅存着L.B.的全部罪证备份,还有一份意外的文件——林雪医生的日记。
日记的纸页已经泛黄,字迹娟秀,记录着十八年前的点点滴滴。里面写着:十八年前,陈雨晴临终前将襁褓中的雅琪托付给苏国明,同时交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反复叮嘱:“如果雅琪十八岁前问起她的生父是谁,你就打开这个信封。如果她不问,就把它永远埋葬,让她做个普通的女孩,平安一生。”
那个信封,至今从未被打开过。而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带着明显的慌乱:“今天,L.B.的人找到了我。他们拿着一份DNA报告,说雅琪的基因和组织高层的匹配度极高。我必须保护她,哪怕这意味着要离开明明,离开这个家。对不起,明明,妈妈别无选择。”
林正明合上日记,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母亲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些事?那个密封的信封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苏雅琪的生父,到底是谁?
当晚,苏雅琪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林正明放心不下,赶到她的公寓,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只见苏雅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摊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正是白天在法院外,一个神秘人塞给她的“真相”。
文件的扉页上,一行加粗的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苏雅琪基因与L.B.现任会长李伯年匹配度99.7%。旁边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李伯年白发苍苍,左脸颊上有一颗醒目的痣,和郑志远脸上的痣,几乎一模一样。
“他是我父亲?”苏雅琪缓缓抬头,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那个害死我妈妈,威胁我爸爸,操控郑志远作恶的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林正明快步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伪造的!静怡说过,L.B.最擅长伪造证据,他们就是想让你崩溃,让你认命,成为他们的傀儡!”
“可如果是真的呢?”苏雅琪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声音里满是绝望,“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女儿,我体内流着他的血,是不是注定会变成他那样的人?我爱上你,是不是也只是基因的欺骗,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林正明的心里。他捧起苏雅琪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看着我。八年前,是你拉着我的手,教我要信任别人,不要活在仇恨里;三个月前,是你让我明白,爱是什么滋味。这些都不是基因决定的,是你,是苏雅琪选择了做一个善良的人,选择了爱我。”
苏雅琪靠在他的肩上,失声痛哭。窗外的月光如水,静静洒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一丝寒意。林正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深夜,林正明哄着苏雅琪睡着后,独自站在阳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先生,我是李伯年。明天中午十二点,银座咖啡厅,我想和你谈谈雅琪的未来。记住,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警察。”
电话被直接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正明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却显得格外冰冷。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为了苏雅琪,为了那被层层迷雾掩盖的真相,他必须去。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戴着金丝眼镜的李铭正恭敬地对着电话汇报:“会长,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苏雅琪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林正明明天会独自赴约,您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电话那头,李伯年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东京的万家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陈雨晴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婴,眉眼温柔,旁边站着的年轻男人,正是他自己。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给我的小樱花,愿你永远纯洁,永远远离黑暗。
李伯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对不起,雨晴。为了组织,为了‘樱花计划’,我必须这样做。雅琪她,生来就是要继承一切的。”
而在苏雅琪的梦中,一片灿烂的樱花树下,两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手拉手,笑着跳着。一个手腕上戴着粉色的樱花手链,一个脖子上挂着黑色的吊坠。阳光洒在她们的脸上,笑容一模一样,纯净得像从未被污染过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