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精选的一篇职场婚恋小说《李明远三十年售楼记》,在网上的热度非常高,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有李明远张晓琪,作者余生不将就X,无错版非常值得期待。《李明远三十年售楼记》这本职场婚恋小说目前连载,更新了220746字。
李明远三十年售楼记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远觉得自己像被放在了一个缓慢旋转的展示台上,灯光从四面八方打来,让他无所遁形,也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上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与尘埃。
报道的热度还在持续,以一种他不太适应、也无法掌控的方式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售楼部的同事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了。羡慕是有的,毕竟谁不想被关注、被“重用”?但更多的是探究,以及一种微妙的、带着距离感的客气。以前能勾肩搭背开开玩笑的年轻销售,现在和他说话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李老师”、“李前辈”的恭谨,话题也常常小心翼翼地从“现在网上好多人讨论您”开始,又在他平淡的回应中尴尬地结束。经理老方对他倒是比以往更和颜悦色,但那份和气里掺杂了更多公事公办的考量,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提起:“明远啊,赵总监那边又问了,考虑得怎么样?机会不等人啊。”“星耀城的宣传方案初稿出来了,里面给你预留了很重要的板块,你有空看看,提提意见。”
那本黑色笔记本,从桌角的私人备忘,变成了一个半公开的、带着传奇色彩的“道具”。偶尔会有不认识的同事,或者跟着领导来参观的同行,在张晓琪或老方的指引下,带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远远地瞥一眼那本摊开的、写满字迹的旧本子,低声议论几句。有一次,李明远甚至听到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声对同伴说:“看,那就是李老师的‘记忆宝库’,听说记了三千多个故事呢,要是整理出来,说不定能出书……”
他感到一种被“物化”的眩晕。他这个人,连同他三十年的经历、情感、记忆,似乎正在被剥离、被萃取、被贴上各种标签,准备陈列在名为“情怀”或“IP”的货架上。赵总监描绘的那个光鲜蓝图,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玻璃罩子,试图将他和他的一切罩进去,成为“星耀城”项目上一个闪闪发光的、吸引人气的装饰。
他本能地抗拒。但这种抗拒是沉默的、消极的。他没有直接拒绝老方和赵总监,只是用“我再想想”、“还没理清头绪”拖延着。他照常上班,接待客户,只是当话题偶尔被引向他的“故事”或“三十年感悟”时,他会生硬地转开,重新聚焦到户型、价格和贷款政策上。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突然被推到聚光灯下的提线木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只想退回阴影里,回到那种无人关注、只需埋头做事的熟悉节奏中去。
张晓琪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一天中午休息,她凑过来,小声说:“李叔,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现在这样?”
李明远正在整理客户资料,手指顿了一下。“有点……不习惯。”
“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张晓琪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亮的,“您看,您那些故事,您记下的那些人和事,本来只是您一个人的记忆,现在被更多人看到,被记住,甚至被讨论,这不是很有意义吗?就像林记者说的,您在保存城市记忆。而且,如果能用这些记忆,让您的生活变得好一点,让您不用那么辛苦地跑车,让阿姨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的话很真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理想主义的光彩。李明远看着她,这个聪明、热情、一心想帮他的姑娘,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隔着岁月鸿沟的无奈。她看到的,是“意义”,是“两全其美”。而他感到的,是“被利用”,是“失真”,是“自我的迷失”。
“小张,你觉得,”他斟酌着字句,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如果……如果我答应赵总监,按照她的计划,去讲那些故事,去做直播,去拍视频,去成为那个‘房产人生’IP……那我讲出来的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吗?那些故事里的悲伤、困顿、一点点挣扎出来的希望,当它们被设计、被包装、被用来吸引客户、推销房子的时候,它们……还纯粹吗?对那些故事里的人来说,公平吗?”
张晓琪愣住了。她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好的故事被传播,有价值的内容被看见,本身就是一种成功。至于传播的方式和目的,似乎不那么重要。但李明远的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那层理想主义的薄纱。
“我……我没想那么深。”她迟疑地说,“我只是觉得,让更多人知道,总比被遗忘要好。而且,李叔,您也需要改变,不是吗?您看,周师傅那样的客户,他感激您,记得您,但他改变不了您的生活现状。可赵总监他们能。这很现实。”
“是很现实。”李明远苦笑一下,“也许是我太矫情了。人总要吃饭,总要活着。只是……有时候觉得,如果连这点自己觉得真的、觉得对的东西,都要拿出去称斤论两、涂脂抹粉,那活到这把年纪,到底还剩下什么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张晓琪看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满腔热血,想起第一次被客户欺骗时的愤怒,想起为了成交不得不说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解这个行业的现实与无奈,但此刻,在李明远这个“老古董”面前,她感到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东西。那不是年轻人的愤怒,而是一种经年累月、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坚守之间的撕扯。
“对不起,李叔,我……”她有些无措。
“没事,小张。”李明远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是我自己没想明白。你说的对,让更多人看到,总比被遗忘好。至于怎么被看到……再说吧。”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但一种无声的隔膜,似乎在他们之间产生了。张晓琪依然热心帮他处理各种突如其来的采访邀约(大部分被他婉拒),维护直播账号,但不再轻易提起关于“IP”和“未来”的构想。李明远也尽量表现得如常,只是那本黑色笔记本,被他收进了抽屉,不再摊在桌面上。
生活继续以它自己的节奏前行。母亲的状况稳定,准备下周出院。医药费的窟窿暂时用信用卡和一点微薄的积蓄填补着,但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妻子脸上的愁容并没有完全散去,只是在看到他时,努力挤出笑容,说些“总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安慰话。浩宇打来电话,说想买一套考研的专业课资料,不便宜。李明远二话不说转了钱,叮嘱儿子注意身体,别舍不得吃。
夜深人静,当他再次坐进那辆网约车,穿行在城市璀璨而冷漠的灯火中时,那种被审视、被规划的焦灼感会暂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体、也更沉重的疲惫。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丈量着他永无尽头的责任与付出。接单,送客,说“您好,慢走”,收钱,再等下一单。车窗外的世界光怪陆离,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月光,时尚的男女在霓虹下匆匆走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沉默的摆渡人,将一个个陌生的灵魂,从城市的这一端,运送到另一端,然后在计价器跳动的数字中,计算着生活残存的希望。
这天晚上,接近午夜,他接到了一个长途预约单,从市中心一家高端酒吧,去往三十公里外的机场。乘客是一个年轻男人,浑身酒气,但神志还算清醒,穿着价值不菲的休闲装,手里攥着一个最新款的手机,一上车就瘫在后座,报出目的地后便闭目养神。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两侧的灯火迅速向后退去,城市被甩在身后,前方是无边的黑暗和零星的路灯。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后座的年轻人似乎睡不着,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莫名的烦躁。
“师傅,开多少年了?”
“有些年头了。”李明远看着前方笔直的路,谨慎地回答。
“这行……没意思吧?整天在路上跑,见到的都是陌生人,说几句客气话,然后各奔东西。”年轻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混口饭吃。”李明远说。
“混口饭吃……”年轻人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这个词,又像是在嘲讽自己,“谁不是混口饭吃。我他妈天天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说的都是自己不想说的话,做的都是自己不想做的事,不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可这饭吃得太他妈憋屈了!”
李明远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很年轻,可能比浩宇大不了几岁,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某种被压抑的愤怒。
“觉得憋屈,就换个活法。”他淡淡地说。
“换?怎么换?”年轻人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声音提高了一些,“我爸给我安排的路,我妈对我的期望,我女朋友家要求的条件,我那些同学混得人模狗样的比较……换?往哪儿换?我就像被绑在了一辆高速列车上,方向是别人定的,油门是别人踩的,我只能看着窗外,什么都做不了,还他妈不能跳车!”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真的,师傅。简单,直接,开车,收钱,不用想那么多破事,不用戴着面具活。”
李明远沉默了。羡慕他?羡慕这个四十八岁还在为母亲医药费和儿子学费深夜跑车的中年男人?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悲凉。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围城里,看着别人的生活,想象着另一种可能,却不知道那可能是另一座监狱。
“小伙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平稳,“你觉得我简单,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生活。我也有父母要养,有孩子要供,有房贷要还,有躺在医院里等着钱的亲人。我开车,是因为我需要钱,没有别的选择。你说的那些憋屈,我懂。我也曾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钉子,被钉在一个地方,几十年动弹不得,眼看着周围天翻地覆,自己却慢慢生锈。”
年轻人安静下来,似乎在听。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李明远继续说,像是在对年轻人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钉子有钉子的用处。墙需要钉子,才能挂东西。哪怕挂的东西不重,哪怕钉子自己锈了,但只要它还钉在那里,墙就还是那面墙。你说你被绑在列车上,方向不由你定。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这节车厢松脱了,掉队了,或者干脆脱轨了,对那些指望这趟车到达目的地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爸妈?我女朋友?”年轻人闷声说,“他们只在乎我能不能按时到达,带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也许吧。”李明远不置可否,“但至少,你还在车上,还有机会看看窗外的风景,哪怕这风景不是你选的。不像我,我这把年纪,连上这趟快车的票,都未必买得到了。”
他顿了一下,看着远处机场导航灯在夜空中明明灭灭。“你觉得憋屈,是因为你还有选择,至少你觉得自己应该有选择。而我,还有很多人,是没得选,只能钉在那里,做好一颗钉子该做的事。这没什么高尚的,就是活着。但活着本身,有时候就需要用尽力气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单调而持续。后视镜里,年轻人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脸上的愤怒和烦躁渐渐褪去,变成一种茫然的空洞。
车子抵达机场出发层。年轻人下车,扫码付了钱,站在车边,没有立刻离开。他看了看李明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说了声:“谢谢师傅。路上小心。”
“不客气。慢走。”李明远点点头,目送他拖着行李箱,汇入机场明亮灯火下的人流,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回程的路上,订单稀少。李明远关掉了接单软件,将车缓缓停在高速路旁的临时停车带。他熄了火,打开双闪。浓稠的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天边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团,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他点了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明灭。刚才对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做好一颗钉子该做的事。”这话说得轻松,可什么是钉子“该做”的事?是任由自己被钉在墙上,直到完全锈蚀、失去价值、被更光鲜的新钉子替换?还是像赵总监规划的那样,把自己从墙上起出来,打磨光亮,镀上一层名为“IP”的金属漆,然后作为装饰品,被钉在更显眼、但也更不牢靠的地方?
哪一种,才是“该做”的?
他想起母亲,想起她摸着那盆死而复生的月季时说的话:“只要根还在,总能活过来。”他的“根”是什么?是卖了三十年房子的经验?是那本记了三千个名字的笔记本?是客户口中的“实诚”和“靠谱”?还是深夜跑车时,对每一个陌生乘客说的“您好,慢走”?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也许他的“根”,就是这种笨拙的、不肯完全妥协的、在效率至上的时代里显得有点“轴”的活法本身。这种活法,赚不到大钱,出不了大名,甚至越来越不被理解和需要,但它让他睡得踏实,让他在面对周建国那样朴素的感激时,能够坦然接受,而不是心虚。
可是,踏实能换来母亲的医药费吗?能减轻妻子的负担吗?能支撑儿子的未来吗?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老方发来的微信,没有文字,只是一个文档链接,标题是“星耀城项目初步宣传方案(含李明远个人IP打造部分)”。他没有点开。他知道里面是什么,精美的PPT,诱人的数据,清晰的路径,一个被设计好的、光明的未来。只要他点头,签字,配合演出。
他又点开妻子早些时候发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母亲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就着温暖的台灯,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什么。妻子在旁边配文:“妈非要给你补衬衫,说机器扎的不结实。非不让我帮忙,说你穿惯了她缝的针脚。”
照片的光线很柔和,母亲低垂的头,花白的头发,专注的神情,还有手里那件洗得发白、领子已经磨损的旧衬衫……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李明远的鼻腔。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在高速路旁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里,在母亲缝补旧衬衫的微弱灯光下,在那份诱人的商业方案和沉重的家庭责任之间,李明远忽然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他就是一颗钉子。一颗被岁月和现实磨得粗糙、边缘甚至有些锈蚀的钉子。他不够锋利,不够光亮,不够符合现代审美。但他被钉进墙里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和那面墙——那面由无数个像周建国、像母亲、像妻子、像他服务过的三千个家庭构成的,粗糙的、斑驳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墙——长在了一起。他的价值,不在于他本身多么精美,而在于他与这面墙的连接,在于他承载过的那些具体而微的重量,那些哭与笑,希望与挣扎,离别与团聚。
把他起出来,打磨光亮,镀上金漆,作为装饰品钉在崭新的、光洁的广告墙上,也许能吸引更多目光,卖出更多房子。但那个被装饰过的“李明远”,还是他吗?还能安然地穿着母亲手缝的旧衬衫,还能坦然面对周建国送来的沾着泥土的红薯吗?还能在深夜,对着陌生的醉酒年轻人,说出那些关于“钉子”的、或许无用的真心话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成为那个精致的、被设计好的“标本”。
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哆嗦一下,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然后,他拿起手机,找到老方的对话框,没有点开那个文档链接,而是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方经理,赵总监的方案我认真想过了。谢谢公司和领导的看重。但我可能……胜任不了。我就想老老实实卖我的房子,跑我的车。那些故事,是我自己的念想,不适合拿来做买卖。对不起,让你们费心了。”
点击,发送。
没有犹豫,也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有一种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缓缓淹没了他。他知道,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可能就亲手关上了一扇通往“轻松”和“机遇”的门。但他也感觉,自己似乎把那个被灯光照得眩晕、几乎要被剥离出去的自己,又重新拽了回来,拽回了这辆破旧的车里,拽回了这无边无际的、需要他用尽全力去跋涉的夜色之中。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重新发动车子,打开车灯,两道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他打开接单软件,系统提示音在寂静中响起:“叮咚,有新的出行预约,请及时查看。”
他看了一眼目的地,不算远,是回城的方向。深吸一口气,他点击了“接单”。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带,重新汇入稀疏的车流。前方,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也依旧遥远。但这一次,他不再感到眩晕,也不再感到被审视。他只是握紧方向盘,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蜿蜒的路,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稳稳地开了下去。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但他知道,无论还要开多久,无论还要钉在哪里,至少,他还是那颗钉子,那颗带着锈迹、却仍旧固执地想要钉住一点什么的、他自己的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