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冬月校场与立威之始
十一月初七,龙门县校场。
这是龙骧卫的废弃营地,如今成了靖难军新兵训练场。方圆三十亩的黄土场上,三百新兵按身高排成十个方阵,每阵三十人,站得歪歪扭扭如秋后稻田。
北风卷着尘沙扫过校场,抽打在一张张年轻而茫然的脸上。这些新兵大多是流民出身,有码头苦力,有逃荒佃户,还有几个走投无路的破产商贩。他们穿着刚发的深蓝号衣——布料粗糙但厚实,左胸“靖难”二字用白线绣成,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陈平站在将台上,敲响第一通鼓。
鼓声沉闷,在空旷校场上回荡。新兵们茫然四顾,不知何意。
“肃静!”陈平高喝,“鼓声起,列队;鼓声停,立定。这是规矩,今日练的第一条规矩!”
台下依旧嘈杂。有人搓手哈气,有人跺脚取暖,后排几个胆大的还在交头接耳。
陈平脸色铁青。他是老兵出身,最见不得这种散漫。正要发作,却见嬴政已走上将台。
今日嬴政没穿甲胄,一身黑色戎装,外罩玄色披风,腰间只悬一柄横刀。他缓步走到台前,目光缓缓扫过三百人。
说来奇怪,那目光并不凌厉,却让嘈杂声渐渐平息。新兵们下意识站直了些——虽然依旧歪斜,但至少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嬴政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在想这鬼天气还要练站,在想中午吃什么,在想这当兵的苦日子何时到头。”
台下有人低头,有人讪笑。
“我也想过这些。”嬴政继续道,“但我更想的是,怎么让三百人都活下来,怎么带你们打胜仗,怎么…让你们的爹娘妻儿,能过安稳日子。”
这话朴实,却触动了大多数人。乱世从军,谁不是为了一口饭,为了一家活路?
“但光想没用。”嬴政话锋一转,“要活下来,要打胜仗,光靠一身力气不够。要靠纪律,靠配合,靠…站姿。”
他走下将台,来到第一排一个高个子新兵面前。那青年约莫十八九岁,身材魁梧,但佝偻着背,眼神躲闪。
“你叫什么?”
“王…王铁柱。”青年声音发颤。
“看着我。”
王铁柱勉强抬头。
“挺胸。”嬴政道。
王铁柱努力挺了挺。
“收腹。”
腹部收紧了些。
“目视前方,不要躲闪。”
王铁柱咬着牙,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就这样,保持。”嬴政拍拍他肩膀,转身面对众人,“看见了吗?这就是兵的样子。挺胸,是自信;收腹,是精气神;目视前方,是无所畏惧。你们不是民夫,不是苦力,是兵。兵,要有兵的样子!”
他走回将台,朗声道:“今日不练刀枪,不练弓弩,就练站。练到鼓声响时能列队,鼓声停时能立定,练到三百人如一人,练到…让路过的人看见,会说‘这是兵,不是乌合之众’。”
“现在,所有人听我口令——立正!”
第二节:军姿细节与严苛训练
“立正”二字出口,台下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回应。
大多数人根本没听过这个口令,更不懂何为“立正”。他们依旧松松垮垮地站着,有的还左顾右盼。
嬴政不怒,开始分解动作。
“立正,分三步。”他亲自示范,“第一,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分开约六十度。”
台下三百人笨拙地挪动双脚。有人脚尖分太大成了外八字,有人脚跟没并拢,还有人干脆没动。
“第二,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胸膛自然挺起。”
更难了。常年劳作的人,哪个不是弯腰驼背?挺胸收腹,简直要了老命。
“第三,两肩平齐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微屈,拇指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
这一连串要求,听得新兵们头晕眼花。手指怎么放?拇指贴哪里?裤缝是什么?
嬴政让陈平带十个老兵下场,一对一纠正。老兵们自己也刚学会,但至少能做标准。他们穿梭在队列中,拍打弯曲的膝盖,扳正佝偻的肩膀,纠正手指的位置。
“你!膝盖绷直!”
“肩膀打开!没吃饭吗?”
“手指!拇指贴这里,看见没有?”
校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呵斥声。新兵们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明明是寒冬,却有人后背湿透。
最苦的是王铁柱。他个子最高,站在第一排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嬴政亲自纠正了他三次——肩还不够平,腹还不够收,眼神还不够定。
“将军…我…”王铁柱快哭了。
“撑住。”嬴政只说了两个字。
一个时辰过去,日头渐高。三百人终于能勉强站成队列,虽然依旧参差不齐,但至少有了模样。
嬴政敲响第二通鼓。
“稍息!”
这次反应快了些。但“稍息”也有讲究——左脚顺脚尖方向伸出约全脚的三分之二,两腿自然伸直,上体保持立正姿势,身体重心大部分落于右脚。
又是一阵忙乱。有人伸脚太长,有人身体歪斜,还有人干脆两脚分开站立。
“重来!”嬴政毫不留情,“直到做对为止。”
就这样,一个上午,只练了两个动作:立正、稍息。反复练,反复纠正,反复重来。
到了午时,新兵们已是双腿发颤,腰背酸疼。但伙夫抬来饭菜时,嬴政却下令:“继续练。练到能按口令整齐坐下吃饭为止。”
“坐下!”陈平高喝。
三百人乱哄哄地坐倒一片。有人直接瘫坐在地,有人还站着,有人半蹲不蹲。
“起立!”嬴政喝道,“重来!记住,坐要齐,起要齐。战场上,整齐就是纪律,纪律就是生命!”
又练了半个时辰,终于,在第三十次尝试时,三百人基本能同时坐下、同时起立了。
“开饭!”
饭菜很简单:粟米饭管饱,每人一勺炖菜,里面有几片肥肉。但对这些常年吃不饱的人来说,已是美味。
但吃饭也有规矩:要排队领,要坐正吃,不许喧哗,不许浪费。
王铁柱捧着陶碗,手还在抖。他旁边一个瘦小的青年低声抱怨:“这哪是当兵,简直是受刑…”
“闭嘴。”王铁柱闷声道,“将军说得对,咱们现在是兵了。”
下午继续。练完立正稍息,开始练“向右看齐”。
这个更难。要转头四十五度,眼睛余光看到右侧人的腮部,同时碎步调整间距,让队列成一条直线。
“看齐!看齐不是让你歪脖子!是转头!”
“间距!保持一臂距离!”
“后排的,看前排后脑勺!对正!”
校场上尘土飞扬。新兵们来来回回,左移右挪,怎么也站不直。嬴政却不急,一遍遍示范,一遍遍纠正。
到了申时,奇迹出现了——当陈平喊出“向右看齐”时,三百人头齐刷刷右转,碎步移动,不过三息,十条队列基本成线。
围观的县民越来越多。起初是看热闹,后来渐渐安静。有个老者拄着拐杖,眯眼看了许久,喃喃道:“这架势…倒像是长安的骁果卫…”
骁果卫,是大隋最精锐的禁军,以军容严整著称。
这话传开,县民们再看校场上的新兵,眼神变了。那些深蓝号衣、整齐队列、肃穆神情,确实与寻常府兵不同。
第三节:齐步行走与鼓点节奏
十一月初八,训练进入第二天。
经过昨日折磨,新兵们站姿已有些模样。至少听到“立正”口令时,能迅速站直,目光平视。
今日练行走。
“齐步——走!”
陈平喊出口令,自己先示范:左脚向前迈出约七十五厘米,脚跟先着地,身体重心前移,右脚照此法动作;上体保持正直,微向前倾;手指轻轻握拢,拇指贴于食指第二节;两臂前后自然摆动,向前摆时肘部微屈,小臂自然向里合,手心向内稍向下…
这套动作,别说新兵,连陈平自己做都别扭。大隋军队行军,讲究的是“步伐整齐”,但具体怎么整齐,并无严格标准。嬴政这套“齐步走”,要求之细,前所未有。
果然,三百人一动就乱。
有人迈左腿摆左臂,同手同脚;有人步子太大,撞到前面的人;有人低着头看脚,身体摇晃…
“停!”嬴政叫停,“看我的。”
他亲自下场,从分解动作教起:“听好,走路时,手脚是相反的。迈左腿,摆右臂;迈右腿,摆左臂。这样走才稳,才协调。”
他放慢动作,一步一步演示。新兵们跟着学,笨拙地协调手脚。
练了半个时辰,勉强能走,但毫无整齐可言。
嬴政让陈平敲鼓。
“听着鼓点走。”他道,“鼓声就是节奏。咚——咚——咚,左——右——左。跟着鼓点,步伐就齐了。”
鼓声响起,沉闷而规律。新兵们跟着鼓点迈步,起初依旧混乱,但渐渐找到了节奏。当三百双脚同时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微颤。
那种整齐划一的力量感,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王铁柱走在第一排正中。他个子高,腿长,本就走得快,现在要控制步幅跟随鼓点,格外吃力。几次走快,撞到了前排;几次走慢,又被后面人踩了脚跟。
“王铁柱!”嬴政点他名,“出列!”
王铁柱脸一白,硬着头皮出列。
“你步子太大,要收。”嬴政让他单独走,“听着鼓点,每一步七十五厘米,不多不少。来,我量给你看。”
他让陈平拿来绳子,在地上量出标准步幅,画上线。然后让王铁柱沿线走,每一步必须踩在线上。
这是苦差事。王铁柱走了十遍,满头大汗,终于掌握了节奏。
“归队。”嬴政点头,“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走,是一个队伍在走。你要照顾前后左右,保持间距,保持节奏。”
王铁柱重重点头。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队列”,什么叫“集体”。
下午,训练难度升级。嬴政让十个方阵合成一个大方阵,三百人一起齐步走。
这简直是灾难。前排走快了,后排跟不上;左边走慢了,右边要等;有人紧张顺拐,带歪了一片…
“停!”嬴政叫停,“这样不行。各队队正出列!”
十个队正上前——都是老兵提拔的,有些经验。
“你们是队正,不是看客。”嬴政训道,“队列行走,队正要在侧前方带队。你们要走得标准,走得稳定,后面的人才能跟上。现在,我单独训练你们。”
十个队正被拉到一边,苦练齐步走。他们毕竟是老兵,学得快些。半个时辰后,已能走得有模有样。
“归队,带队。”嬴政道,“记住,带队时要喊口令,要控制速度,要随时调整。”
队正们回到各自队伍前,高喊“齐步——走!”
这次好多了。虽然依旧不够完美,但至少三百人能大致同步,脚步声渐渐合一。
当夕阳西下时,校场上出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三百深蓝身影,踏着整齐鼓点,在黄土场上行进。脚步起落如一人,手臂摆动如一人,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同步。
“咚——咚——咚——”
鼓声与脚步声合一,震得地面微颤,震得围观者心头共鸣。
那个拄拐的老者又来了。他看了许久,忽然老泪纵横:“多少年没见过了…开皇年间,老夫在长安见过骁果卫操练,也是这般阵势…后来,后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周围县民沉默。他们不懂什么军阵,但能感受到那种力量——那是秩序的力量,是纪律的力量,是…希望的力量。
第四节:军容初显与暗流涌动
十一月初九,训练第三天。
嬴政增加了难度:齐步走中变换方向。
“向右——转!”
口令下,队正们要带领队伍整体右转九十度,继续行进。这要求所有人同时转体,同时迈步,保持队形不乱。
第一次尝试,整个方阵扭成了麻花。有人转早了,有人转晚了,有人转错方向,撞在一起。
“停!”嬴政叫停,“听好,转向不是转头就走。要先踏步调整——‘向右转’口令下,左脚向前半步,脚尖右转四十五度,身体右转九十度,同时出右脚,继续行进。”
他分解动作,一步步教。新兵们练得晕头转向,但渐渐掌握了要领。
最难得的是,经过前两日苦练,新兵们的心态变了。从最初的抱怨、抵触,到后来的接受、努力,再到现在的…一种奇怪的骄傲。
当三百人终于能整齐转向,继续行进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成就感——原来自己也能做到这么难的事。
午休时,王铁柱和几个同伍的坐在墙根吃饭。
“铁柱哥,你说将军为啥要咱们练这些?”一个叫二狗的青年问,“战场上,还能这么齐步走?”
王铁柱想了想:“将军说过,练队列不是为好看,是为练纪律、练配合。你看昨天咱们走乱了,今天就能走齐。这说明啥?说明咱们能听懂号令,能跟同伴配合。上了战场,这就是保命的本事。”
二狗似懂非懂,但觉得有道理。
另一个中年汉子忽然道:“我听说,将军在营里办学宫,教士卒识字。咱们练完队列,是不是也要去识字?”
“那敢情好!”二狗眼睛亮了,“我娘说,识字就能当先生,就能有出息…”
正说着,陈平走过来:“吃完没?吃完继续练。下午练‘立定’和‘敬礼’。”
“敬礼?”众人不解。
“就是见上官的礼节。”陈平解释,“咱们靖难军有专门的敬礼姿势——右手迅速抬起,五指并拢自然伸直,中指微接帽檐右角前约两厘米处…”
他说着示范,动作干脆利落。
新兵们看得新奇。大隋军中也有礼节,但多是抱拳、躬身,这种抬手礼还是第一次见。
“这姿势…挺精神。”王铁柱试着做,却笨手笨脚。
“多练就会。”陈平道,“将军说了,敬礼不仅是礼节,更是军人气质的体现。抬手要快,眼神要正,身姿要挺。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规矩的兵。”
下午,校场上又响起口令声:
“敬礼!”
三百人抬手,参差不齐。
“放下!重来!”
“敬礼!”
这次整齐了些。
“王铁柱,你手抬太高了!”
“二狗,你眼睛看哪儿呢?”
一遍遍纠正,一遍遍重练。枯燥,但没人抱怨。因为所有人都看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好,整个队伍正在一点点变强。
到了傍晚,当三百人终于能整齐敬礼时,嬴政走上将台。
“这三日,你们练了站、练了走、练了转向、练了礼节。”他朗声道,“有人问,练这些有什么用?我现在告诉你们——练这些,是要让你们记住,你们不是乌合之众,是靖难军的兵!”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乌合之众上战场,听见喊杀就乱,看见流血就逃。但靖难军的兵不会!因为你们练过队列,知道听号令;练过配合,知道顾同伴;练过纪律,知道守规矩!”
“将来有一天,你们会面对突厥骑兵,会面对山贼匪寇。那时,你们要记住这三日练的——挺胸收腹,是胆气;齐步行走,是阵型;听令转向,是灵活;整齐敬礼,是军威!”
“把这些练到骨子里,你们就是真正的兵,就是能打胜仗的兵!”
话音落下,校场寂静。
片刻后,王铁柱忽然高喊:“靖难军!”
“靖难军!”三百人齐声呼应,声震四野。
围观县民中,有人鼓掌,有人抹泪。那个拄拐老者颤巍巍走到校场边,对着嬴政深深一揖:“将军…将军练的不仅是兵,是人心啊…”
嬴政下台还礼:“老人家过誉。靖难军,当为百姓而战。”
这话传开,县民们看靖难军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了敬重。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一幕。
校场对面的茶楼二层,两个锦衣人临窗而坐,默默看着训练。
“三日就能练成这样…”年轻的那个放下茶杯,正是李世民,“这个嬴政,练兵之法果然独特。”
年长的那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是李渊身边的谋士刘文静。他捻须道:“二公子,此人不可小觑。你看那些新兵,三日时间,精气神完全变了。这等练兵法,老夫闻所未闻。”
“何止练兵。”李世民目光深邃,“他办学宫教士卒识字,设匠作营改良军械,定条例严明赏罚…这一套组合,不是寻常武将能为。”
“公子觉得,他志在何处?”
“志在…”李世民沉吟,“不在剿匪,不在立功,而在…建军。”
“建军?”
“对,建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李世民指着校场,“你看那些新兵,走路挺胸抬头,眼神有光。这不是被逼当兵的样子,是…有信念的样子。他在给他们灌输某种东西,某种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东西。”
刘文静悚然:“公子是说…”
“此人志向,不在当下。”李世民缓缓道,“他在布一个很大的局。靖难军,只是开始。”
“那我们…”
“继续观察。”李世民起身,“但也得做些准备。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大患。”
两人下楼离去,消失在街角。
他们不知道,将台上的嬴政早已注意到茶楼的异常。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两道目光中的审视与忌惮,他感受得到。
“太原方面,坐不住了。”嬴政心中了然。
但他不急。练兵,建军,蓄势…这些都是阳谋,不怕人看。反而看得越多,越能震慑宵小。
傍晚收操时,嬴政宣布:“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开始练兵器。但要记住——队列是根本,永远不能丢。从今往后,每日晨练,必练队列!”
“诺!”三百人齐声应和,声音比三日洪亮许多。
回营路上,新兵们挺胸抬头,步伐整齐。虽然只练了三日,但那种“我是兵”的自豪感,已悄然生根。
王铁柱走在队伍中,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说古时候有支军队,纪律严明,战无不胜。那时他觉得是神话,现在他信了。
如果这支军队由他参与建成,那该是多大的荣耀?
他挺直腰背,目视前方,脚步踏得更稳。
这一刻,三百个王铁柱,都在做同样的梦。
—
【本章钩子】:
1. 队列训练初显成效,但实战能力尚缺。接下来嬴政将如何训练新兵的战斗技能?
2. 李世民已注意到嬴政练兵之法,会否派人偷师或暗中破坏?
3. 新兵们开始有荣誉感,但这种基于队列训练的凝聚力,能否经实战检验?
4. 靖难军名声渐起,会否引起周边匪帮的警惕甚至先发制人?
5. 嬴政的练兵之法融合了现代军事理念,这种“降维打击”在冷兵器时代究竟能发挥多大威力?首战将见分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