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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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周六早晨,苏默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分钟到达市美术馆。纯白色的现代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夏的蓝天。

他站在美术馆前的广场上,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今天他特意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这是姐姐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说他穿蓝色好看。

“好看。”

苏默猛地转身,看见谢屿站在他身后,嘴角带着笑意。

“你什么时候到的?”苏默感到耳根发热,不确定谢屿是不是在说他衣服好看,还是只是随口评论。

“刚刚。”谢屿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却莫名地引人注目。他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向美术馆入口示意,“准备好了吗?”

Salgado的《Genesis》展览占据了美术馆的整个东翼。入口处,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迎面而来——南极洲的冰山如同被时光雕刻的纪念碑,在灰暗的天空下泛着神秘的光芒。

“难以置信。”苏默停在照片前,几乎屏住了呼吸。

谢屿站在他身侧,轻声读着墙上的介绍:“‘Genesis是对地球最原始面貌的探索,是对那些尚未被现代文明侵蚀的净土的朝圣。’”

他们随着人流进入主展厅。一幅幅黑白照片如同史诗般在眼前展开:亚马逊雨林中原始部落的祭祀仪式,非洲草原上迁徙的兽群,西伯利亚冻原上孤独的驯鹿…Salgado的镜头下,地球最古老的面貌呈现出近乎神圣的庄严。

苏默完全沉浸在影像的世界里,不时举起随身携带的小型相机拍摄展览照片,记录下令他震撼的构图和光线处理。

“看这张。”谢屿在一幅照片前停下。

照片中,纳米布沙漠的沙丘如同女性的身体曲线,在斜射的阳光下呈现出柔和的明暗过渡。沙粒的纹理细腻可辨,仿佛能感受到风吹过沙丘的触感。

“像不像我们作业里那个长镜头的灵感来源?”谢屿问。

苏默惊讶地点头。他们作业中那个象征时间流逝的光影移动,确实与这幅照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也注意到了?”苏默忍不住问,“我是说,这种光线处理…”

“从我们开始合作,我就一直在注意你是如何处理光线的。”谢屿的目光从照片移到苏默脸上,“你捕捉光影的方式,很像Salgado——既有技术上的精准,又有情感上的共鸣。”

这样的赞美让苏默一时语塞。他低头假装调整相机参数,掩饰内心的波动。

他们继续向前,来到一组记录巴布亚新几内亚原始部落的照片前。照片中,部落居民的脸上绘着复杂的图案,眼神却清澈直接,仿佛能穿透镜头,直视观者的灵魂。

“你知道吗,”谢屿轻声说,“Salgado曾经说过,他拍摄的不是风景或人物,而是人类与自然最初的联系。”

苏默凝视着照片中那些面孔,忽然有所感悟:“就像我们作业想表达的——那些最本质的情感,跨越时间和文化,是共通的。”

谢屿微笑点头:“你明白了。”

他们在最后一幅照片前停留了很久。那是在北极拍摄的一群海象,它们庞大的身躯挤在一块浮冰上,背后的冰山如同天然的城堡。照片的构图完美平衡了力量与脆弱,永恒与瞬间。

走出展览厅,他们来到美术馆的中庭咖啡馆。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所以,”谢屿放下咖啡杯,“从专业摄影师的视角,这次展览给你最大的启发是什么?”

苏默思考了一会儿:“是耐心。Salgado为这个项目花了八年时间,走访了全球32个偏远地区。在当今这个追求快节奏的时代,他仍然相信值得花时间去等待一个完美的瞬间。”

“就像你为了等理想的光线,可以在巷口坐一个下午?”谢屿眼中带着调侃。

苏默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不一样。”

“我觉得一样。”谢屿的语气认真起来,“你们都相信,有些东西值得等待。”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谢屿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苏默不自觉地观察着光线的变化——它如何勾勒谢屿的轮廓,如何在他睫毛末端形成微小的光晕,如何随着他的动作在脸颊上移动。

“你在用摄影师的眼神看我。”谢屿忽然说。

苏默一怔,慌忙移开视线。

“没关系,”谢屿轻笑,“我很好奇,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苏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他眼中,谢屿是阳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是讨论创作时专注的眼神,是深夜路灯下被拉长的身影…是太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瞬间。

“你就像是…”苏默斟酌着用词,“一个矛盾体。在众人面前游刃有余,却又在独处时异常安静。像光与影的交界处,明明暗暗,难以捉摸。”

谢屿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很少有人这样看我。”

“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苏默补充道,“毕竟,我们认识不久。”

“时间长短不重要。”谢屿摇头,“有些人相处再久也视而不见,有些人一眼就能看透本质。”

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离开美术馆,沿着附近的林荫道漫步。周六的午后,街上满是悠闲的行人,路边有街头艺人在演奏吉他,旋律轻快。

“接下来去哪?”苏默问。他并不想这么早结束这一天。

谢屿看了看表:“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地方,跟我来。”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个隐蔽的天台咖啡馆。它坐落在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楼梯才能到达。天台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艺术区的红砖屋顶和远处的城市轮廓。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苏默惊叹于眼前的景色。

“采风时偶然找到的。”谢屿靠在栏杆上,“喜欢吗?”

苏默点头。这里的光线很好,午后斜阳为一切镀上金色,微风轻拂,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城市噪音,构成一种奇妙的安宁。

他们点了饮料,坐在天台角落的阴影里。话题从摄影展延伸到各自的童年,从未来的理想到生活中的小习惯。苏默发现自己从未如此自然地与人交谈,每一个话题都流畅地引出下一个,仿佛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我小时候,”谢屿笑着说,“曾经把家里的床单偷出来,用树枝搭成帐篷,在里面用手电筒投影自编自演的故事。”

苏默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所以你从小就想做导演?”

“更像是天生喜欢讲故事。”谢屿晃动着杯中的冰块,“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拍照的?”

苏默的嘴角微微下沉:“我父亲有台老海鸥相机,一直锁在柜子里。我十岁那年,趁他不在家,偷偷拿出来玩。第一次透过取景框看世界时,我觉得一切都变了——平凡的事物突然有了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我不停地偷拿那台相机,直到有一天父亲发现了。他很生气,差点把相机砸了。是姐姐拦住了他。”

谢屿的表情柔和下来:“那现在呢?他们支持你学摄影吗?”

苏默摇摇头,目光投向远处:“他们希望我回老家,找个‘正经’工作。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承载着太多期望。”

这是苏默第一次向谢屿提及家庭的沉重,他立刻后悔了,担心这会破坏轻松的氛围。

但谢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评判。这种安静的接纳反而让苏默感到安慰。

太阳开始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橘红色。天台上的灯光陆续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如同漂浮的萤火。

“看,”谢屿指向天际,“完美的黄金时刻。”

苏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阳的余晖为整个城市披上暖色调的外衣,建筑物的轮廓在逆光中变得柔和。他下意识地举起相机,捕捉这转瞬即逝的光影。

透过取景框,他看见谢屿站在栏杆旁,身后是绚丽的晚霞。那个画面完美得如同梦境——光线、构图、主体,一切都恰到好处。

苏默按下快门。

“拍到我了吗?”谢屿转头问。

“嗯。”苏默放下相机,“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谢屿走近,伸手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苏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相机递了过去。谢屿查看照片,眼神微动。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照片之一。”他轻声说。

“只是随手拍的。”

“不,”谢屿抬头,目光直视苏默,“是因为你拍出了…真实的我。”

那一刻,天台的灯光恰好亮起,在谢屿眼中映出细碎的光芒。苏默感到自己的心跳清晰可闻,如同鼓点敲击在胸腔。

“苏默,”谢屿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晚风,“我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种专注、温柔又带着试探的目光,让苏默无法移开视线。

远处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如同星河流淌。天台上的其他客人似乎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悬而未决的瞬间。

苏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忽然确定,无论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

就像Salgado镜头下那些永恒的瞬间,有些时刻注定会改变一切。而这一秒,就是这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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