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衍的声音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冷得像冰,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将沈知意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明天才回国吗?
沈知意的心脏骤停了一拍,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U盘,那小小的金属块此刻烫得惊人。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脸上瞬间切换成那副傅承衍最熟悉的、带着三分委屈七分娇纵的表情。
“老公!”她像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带着点嗔怪迎了上去,非常自然地伸手挽住了傅承衍的手臂,身体微微靠向他,仿佛在寻求依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告诉我呀?吓我一跳!”
她感受到傅承衍的手臂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深邃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审视着她的脸,重复了那个问题:“这么晚,在这种地方,见谁?”
“还说呢!”沈知意嘟起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不满和一丝后怕,“还不是怪林薇薇姐!下午她非约我出来喝下午茶,说聊聊你出差的事。结果聊到一半,她接了个电话就说有急事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我心情不好,就让司机先回去了,自己随便逛了逛,刚才想喝点东西解闷,就进了这家酒吧坐了一会儿。”她指了指身后的酒吧招牌,语气带着抱怨,“谁知道里面那么乱,吵得我头疼,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出现了!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呀?”
她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清澈无辜,带着全然的依赖,心里却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弦。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她确实见了林薇薇(虽然时间不对),也确实进了酒吧,希望能模糊焦点,蒙混过关。
傅承衍沉默着,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了一眼她刚刚走出的酒吧,又落回她挽着他手臂的手上,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看似亲昵,指尖却带着一丝凉意。“以后这种地方,少来。不安全。”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知道啦。”沈知意乖巧地应着,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暂时没有深究。她拉着他往车边走,“我们快回家吧,我有点累了,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委屈,“我也有点事想问你。”
坐进车里,封闭的空间让气氛更加凝滞。傅承衍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路灯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沈知意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内心波涛汹涌。苏婉清、神秘人、唐浩、母亲的车祸、海棠湾、那份受益人写着傅承衍名字的保险合同……无数信息碎片在她脑中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你想问我什么?”快到别墅时,傅承衍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转向他。她没有直接提母亲的事,那太突兀也太危险。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切入点,也是她心中另一刺。“我今天……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起苏婉清小姐。”她仔细观察着傅承衍的反应,“他们说,她的画展筹备得很顺利,你帮了不少忙。”
傅承衍握着方向盘的手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他如此坦然的承认,反而让沈知意心中一刺。她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带上了连自己都厌恶的酸意:“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她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你书房里那些画……又算什么?我这个傅太太,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一个外人?”
这是她惯用的“作”法,用吃醋和吵闹来掩饰真正的意图和内心的不安。以往,傅承衍要么冷漠以对,要么会不耐烦地让她别无理取闹。
但这一次,傅承衍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缓缓将车停在别墅门口,却没有立刻熄火。他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她看不懂的疲惫。
“沈知意,”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你最近,似乎对‘外人’和‘过去’特别感兴趣。”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强装镇定:“你是我丈夫,我关心你的过去,在乎你身边的女人,有什么不对吗?”
傅承衍倾身靠近她,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你呢?”他薄唇微启,一字一句地问,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沈知意心上,“你频繁地回沈家,私下里打听一些陈年旧事,甚至……今晚出现在那个调酒师工作的酒吧。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忘了跟你这个‘丈夫’交代?”
轰——!
沈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知道!他不仅知道她去了酒吧,甚至知道唐浩是调酒师!他一直在监视她?!那她见神秘人、偷文件的事呢?他也知道了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脸色瞬间煞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傅承衍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松开手,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问从未发生。“下车吧。”他语气平淡,率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沈知意僵在副驾驶座上,直到傅承衍帮她打开车门,冰冷的夜风吹进来,她才猛地回过神。她踉跄着下车,腿有些发软。傅承衍没有扶她,只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走进别墅,陈妈迎上来,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吓得没敢多话,悄声退下了。
傅承衍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佣人,径直走向楼梯,似乎不打算再与她多言。
“傅承衍!”沈知意站在客厅中央,对着他的背影,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她不能就这样结束,他刚才的话像一把刀悬在她头顶,她必须试探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傅承衍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你派人跟踪我?”沈知意的声音带着颤抖,既是表演,也是真实的恐惧。
傅承衍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傅太太的行踪,还需要我特意派人跟踪吗?你开着定位共享的车,戴着傅氏旗下珠宝店买的、内置了微型警报器的项链,进出任何有傅家的地方,我都会收到通知。这,只是最基本的安保措施。”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紧握的手提包(U盘就在里面),“毕竟,傅太太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沈知意如遭雷击,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条他昨晚在慈善晚宴上亲手为她戴上的蓝宝石项链!原来这价值连城的珠宝,不仅是做给外人看的恩宠,更是一个精致的枷锁,一个随时监控她行踪的定位器!
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傅承衍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回到她面前。他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她耳中:“沈知意,我不管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或者想查什么。但我警告你,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对你父亲,对沈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下,指尖距离她的皮肤只有毫米之遥,那冰冷的温度几乎要渗入她的毛孔。“乖乖做你的傅太太,享受你拥有的一切。别再试图触碰你不该碰的底线。这是我的地盘,我的规则。不要……玩火自焚。”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毫不留恋地迈步上楼,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
沈知意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置身冰窖。傅承衍最后的警告,不仅证实了他对她行动的监控,更暗示了他对她在调查的事情心知肚明!他甚至用父亲和沈家来威胁她!
玩火自焚?她现在已经身在炼狱之中了!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那个神秘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他给她的U盘,此刻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藏在她贴身的口袋里。
傅承衍的警告是真的关心(尽管方式可怕),还是掩盖更大阴谋的威胁?那个神秘人,是唯一能帮她揭开真相的盟友,还是另一个将她推向深渊的推手?
她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个方向都可能通往万劫不复。傅承衍、苏婉清、林薇薇、父亲、神秘人……每一个人都似乎戴着面具,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
而母亲的惨死,就像迷宫中心那唯一的光亮,吸引着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即使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这一夜,沈知意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下楼时,傅承衍已经坐在餐桌前用早餐,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他优雅地用完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像是随口提起般说道:“今晚有个家宴,父亲让我们回去一趟。准备一下,下午司机会来接你。”
家宴?傅振华亲自点名?沈知意的心猛地一紧。在刚刚得知母亲车祸可能与傅家有关的敏感时刻,这场家宴,是单纯的家族聚会,还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