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神明为我堕入凡尘了》是由作者“只写xp ”创作编写的一本完结双男主类型小说,方羽沈复是这本小说的主角,这本书已更新295296字。
神明为我堕入凡尘了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潼山关,如同一头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巨兽,匍匐在苍凉北地的寒风中。
方羽一行人马踏入关城时,那股混合着焦糊、血腥、硝烟以及若有若无尸骸腐气的味道,便如同实质的粘稠之物,蛮横地钻入鼻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关内的景象,比远方眺望时更为触目惊心。原本还算齐整的屋舍大多沦为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料与破碎的瓦砾杂乱堆积。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个个面带菜色,眼神空洞,只有搬运守城物资的民夫和匆匆而过的伤兵,还能带来一丝残存的生气。
城墙多处可见巨大的豁口,是用沙袋、木石乃至残破的车辆临时填充的,像是巨兽身上勉强缝合的丑陋伤疤,随时可能再次崩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与疲惫交织的气息,唯有城头偶尔传来的巡哨脚步声,以及远处北狄大营隐约的号角声,提醒着人们战争仍在持续。
方羽的心,在看到这一切的瞬间,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沉痛与愤怒交织,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怯懦。他是镇北侯,是这里的主心骨,是数万军民最后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异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他首先登上了最为残破的南城墙。守城的校尉和士兵们看到他的身影,黯淡的眼神中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光。
“侯爷!您回来了!” 校尉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方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目光锐利地扫过城墙内外的防御工事,询问着敌情、兵力、粮草、器械等具体情况。
每听一句,他的心便沉下去一分。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守军能战者已不足两千,且大多带伤,疲惫不堪;箭矢所剩无几,滚木礌石近乎告罄;最要命的是粮草,仅能支撑三五,而且还是极度紧缩配给的情况下。
在整个过程中,方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沈复并未靠近,只是带着他那几名太师府护卫,站在相对安全的城楼阴影下,丈量着这残破的关防,忖度着那些面带疲惫与恐惧的士兵,记录着一切在他眼中视为“疏漏”与“不智之举”的细节。
方羽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沈复内心的评判:资源匮乏,士气低迷,防御体系千疮百孔,坚守的代价与收益悬殊,所有的努力,在他那套筹算体系里,恐怕都归类于“不智”、“轻率”乃至“不可理喻”的范畴。
这种无声的“审视”让方羽中憋闷,但他无暇与之争辩。
他要用行动,向所有人,也包括那个冷眼旁观的谋士,证明他的信念并非空谈。
他下令亲兵将携带的箭矢和伤药分发给守军。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将领都为之动容的举动——他解下了自己那副由精铁百炼、象征着镇北侯身份与荣耀的明光铠,亲手披在了一名因铠甲破损严重,仅着单薄皮甲在寒风中值守的年轻哨兵身上。
那年轻士兵愣住了,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侯爷!这……这使不得!”
方羽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
“穿着。你的命,和我的一样,都是用来守护这座关隘,守护你身后的父母乡亲的。没有谁的命比谁的更贵重。”
他目光扫过周围动容的士兵,“在我眼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大夏的脊梁。”
那士兵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攥住了冰冷的甲叶,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围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似乎因他这个举动,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和力量。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沈复的眼中。方羽甚至没有回头,都能想象出对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眼神中可能掠过的不解与评判——
主帅将自身重要防护让予普通士兵,增加自身风险,从而提升全局变数,非明智之举。
但方羽已无暇顾及,转身投入到紧急的备战中。
入夜,潼山关的寒气更重,呵气成霜。方羽没有留在条件稍好的临时将军府,而是提着灯笼,走进了拥挤不堪、气味浑浊的伤兵营。
帐内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不绝于耳。缺医少药,许多伤员的伤口只是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包扎,甚至已经化脓。
方羽心中刺痛,他沉默地蹲下身,亲自为一个腹部重伤、发着高烧的老兵换药。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专注和小心,用随身携带的、所剩不多的金疮药,仔细地为对方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灯光摇曳,映照着老兵沾满尘灰与血污的侧脸,额角还有白擦拭汗水时留下的淡淡血痕。
方羽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慰藉。有认出他的伤兵挣扎着想坐起来,被他轻轻按住。
他只是低声询问着他们的伤势,安抚着他们的情绪,承诺会尽力筹措药材。
当他将帅府厨房仅有的、为数不多的一点肉糜,分给伤兵营中几个因饥饿而哭泣的孩童时,他看到那些孩子的母亲,眼中滚落大颗的泪珠,无声地向他叩首。
这些画面,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沈复看在眼。
方羽知道,在沈复的价值体系里,主帅的精力应集中于战略决策,而非亲力亲为于琐碎庶务;有限的资源应优先保障尚有战斗力的士兵,而非消耗在重伤员和妇孺身上;个人的情感投射与道德慰藉,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拖累。
然而,方羽就是这样做了。他并非不知兵事残酷,也并非不懂权衡利弊。
但他更知道,有些东西,无法用利弊来衡量。人心不是数目,士气不是算章。
当律法、秩序、乃至希望都濒临崩溃时,统帅与士兵、与百姓之间这种基于“同欲”与“共情”的情感联结,往往是支撑着防线不至从内部瓦解的最后支柱,所以方羽没有管沈复的冷眼旁观。
连续的高强度巡城、部署防务、安抚军民,方羽的嗓音很快变得沙哑不堪,每一次发声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他依旧强撑着,在夜色深沉的城头上,与几位校尉商议着明可能的防御重点,声音粗粝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地走近。是沈复。
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青衣,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愈发清瘦。
他手中拿着一个皮质水囊,递到方羽面前,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侯爷,你的身体关乎全军士气,还请保重身体。”
方羽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周围的校尉们也停下了讨论,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方羽迟疑地接过水囊,入手却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意。
他拔开塞子,饮下一口,一股温润、带着淡淡甘草与薄荷清香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瞬间带来了一阵舒适的清凉与滋润,极大地缓解了那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这绝非普通的饮水,而是特意调配的、针对喉部不适的润喉药茶。
方羽惊讶地抬起眼,看向沈复。
对方却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转而望向城外北狄大营连绵的灯火,语气依旧平稳,像是在做一份严谨的陈条:
“依侯爷近劳碌程度,喉部损耗已远超常人承受极限,濒临失声边缘。持续沙哑乃至失声,将严重影响指令传达与士气鼓舞。
此茶依古方配制,所选药材性温润喉,能有效缓解喉部肿痛、修复损伤,是维持主帅有效指挥、应对当前严峻局势下的……适宜之选。”
他解释得条理分明,合乎情理,将所有可能的情感因素都剥离出去,完全将其归结为一种基于“局势需求”和“效用至极”的理性行为。
方羽握着那温热的水囊,感受着喉间残留的舒适与暖意,那股暖流仿佛不仅仅滋润了他痛的喉咙,更悄然渗入了他的心田,驱散了这寒夜带来的部分冰冷。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戳破对方那套看似完美的说辞,只是将水囊又递了回去,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温和了许多:
“多谢先生。先生连观察敌情,分析情状,劳心费神,身体亦是要紧,也请饮一些吧。”
说着的同时,方羽抬眼望去,只见沈复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少见地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愕然。
他看着方羽递回的水囊,目光落在那个刚刚被方羽唇齿接触过的壶口,迟疑了片刻。
城头的火把光芒跳跃,映得他白皙的脸庞轮廓有些模糊。在方羽温和而坚持的目光下,沈复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水囊。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在那壶口即将接触自己唇瓣的瞬间,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仿佛在克服某种无形的障碍,随后,才依言浅浅地抿了一口。
两人共饮一囊水,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微妙的气氛中,却仿佛蕴含了某种超越言语的意味。
方羽没有再多说,转身继续与校尉们商议。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是冰冷的审视与记录了。
这个认知让方羽心中微动。他想起方才沈复递来水囊时那看似理性,实则关切的行为;
想起对方接过水囊时那细微的迟疑与最终顺从的浅饮。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坚冰上初现的裂痕,虽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也许,这座冰山并非全然不可融化。也许,他那些被沈复视为”不智”的举动,正在悄然改变着什么。
这个念头让方羽连来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也让他对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战事,莫名多了几分信心。
而沈复仍立于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皮质水囊上残留的余温。
他依旧无法理解方羽那些”不理智”的举动,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举动似乎确实在影响着这座城池的”士气”——这个他至今无法精准量化的参数。
这种认知上的矛盾让他陷入短暂的困惑。但困惑之余,他那善于观察与推演的本能,已然在战场上寻找着新的、可以被他理解和掌控的切入点。
连续几,他都默默跟在方羽身边,或是独立在城头各处观察。
他注意到,守城弩作为关内现存威力最大的远程武器,因其作复杂,对射手经验和感觉依赖极大,射速和准头波动非常严重,往往十弩之中,仅有二三能够有效威胁到敌军重要目标,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于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沈复开始了他的推。他连续两立于弩机旁,默然观察射手们的作习惯、箭矢飞行的轨迹、乃至不同时辰的风向变化。
他甚至亲自询问老弩手,关于弩臂的韧性、弓弦的疲乏度等细微之处。
回到暂居的陋室,他于灯下铺开纸簿,并非直接计算,而是先勾勒弩机结构与受力分析,将风速、距离、箭重等诸元逐一拆解,寻找其内在关联。
他的推演,建立在大量细致观察与对物性深刻理解的基础之上,故而其得出的‘射击诸元’,虽看似繁复,却直指核心。
他废寝忘食,利用观测到的弩机诸元,结合连来记录的风速、风向变化,以及不同重量箭矢的飞行轨迹,进行着极其繁复的演算。
他用炭笔在硬皮纸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推演过程和结果,最终制作出了一份详尽的射击诸元对照表。
上面清晰地标明了在不同距离、不同风速风向条件下,弩机需要调整的仰角、偏移方位,甚至给出了针对移动目标的预判建议。
当他将这份表格交给负责指挥弩队的队长时,那位满脸虬髯、依靠多年经验作弩机的老军官,看着纸上那些精密的标记和数目,脸上写满了怀疑与不信任。
“沈先生,这玩意儿……靠谱吗?打仗不是做学问,靠的是弟兄们的手感和胆气!” 其他弩兵也纷纷附和,对这种“纸上谈兵”的玩意儿嗤之以鼻。
消息传到方羽耳中,他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务,亲自来到了弩机阵地。
他没有斥责弩兵们的质疑,而是拿过那份表格,仔细看了片刻。他虽然不完全懂那些推演过程,但他相信沈复那近乎妖孽的筹算能力。
“取弩来!” 方羽沉声道。
在众人疑惑和期待的目光中,方羽亲自作一架守城弩。
他完全摒弃了自己过往的经验和手感,严格依照沈复表格上所标注的,针对远处一面敌军遗弃的、作为标识用的破旧盾牌的诸元,一丝不苟地调整弩机仰角和方向。
校尉、弩兵队长,沈复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方羽深吸一口气,猛地扣动弩机!
“嘣!” 一声沉闷的弦响,粗大的弩箭离弦而去,划过一道与以往感觉截然不同的、更加平直迅疾的轨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噗!” 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面盾牌的中心!巨大的力道甚至将盾牌带得向后飞起,翻滚了几下才落地。
城头上瞬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紧接着,方羽再次装填,依照表格,微调诸元,瞄准了更远处一个晃动的狄军哨兵身影。
第二箭,呼啸而出,几乎是擦着那哨兵的头皮飞过,惊得对方连滚带爬地缩回了掩体。
第三箭,目标是敌军营寨前的一座简易望楼支撑柱。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入了木柱,引得望楼一阵摇晃。
三箭试射,虽非全部直接毙敌,但其展现出的远超从前的准头与稳当,足以证明一切!
“好!!”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城头上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弩兵们看向那份表格的眼神,瞬间从怀疑变成了炽热。
方羽转过身,目光越过激动的众人,精准地找到了站在人群外围、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沈复。
他大步走过去,在所有人面前,对着沈复,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依旧沙哑的喉咙而显得有些异样,却无比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先生大才!此策于守城助力巨大,无异于为我潼山关增添千军万马!方羽,代潼山关全体守军,谢过先生!”
他没有说“本侯”,而是用了“方羽”自称,没有提及朝廷或太师,只代表潼山关的守军。这份感谢,纯粹而厚重。
欢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直接献给沈复的。
那些原本对他这个京城来的冷面谋士抱有戒心甚至反感的士兵们,此刻眼中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方羽直起身,看到沈复站在那里,接受着众人由衷的赞誉。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可方羽清晰的看到那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方羽知道沈复可能不明白为何这些精密的演算能引来如此强烈的情感反馈,但他应该能感觉到,这种基于实际贡献而获得的信任与认可,与他过去在太师府中因算计和手段而获得的敬畏与倚重,是截然不同的。
方羽能感觉到,自己这番毫无保留的、公开的肯定,如同一次精准的敲击,再次撼动了沈复那关于人际效用与回报的冰冷认知壁垒。
虽然弓弩的改进足以振奋人心,可北狄大军的调动最近却越发频繁,营寨中炊烟的数量明显增多,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大规模的总攻已迫在眉睫。
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因此,沈复再次找到了方羽,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冰蓝色的眼眸中,推演的光芒在飞速流转。
“侯爷,”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据最新观测,狄军至少又增兵五千,攻城器械,特别是重型冲车和云梯,数量远超此前预估。我军现存兵力、器械、以及城墙完好度……综合筹算,坚守可能已不足一成。最多三,关城必破。”
他指向地图上几个关键点:“若此时,组织尚有战斗力的精锐,选择敌军包围圈的薄弱处,进行战略性后撤,退往七十里外的黑石堡,依托那里的险要地势,或许能保全约三到四成的有生力量。
这是目前……损失最小的选择。” 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这意味著放弃关内剩余的军民。”
他说得极其客观,每一个结论都似乎有冰冷的数目支撑。
方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残破的关城,以及那些在废墟间忙碌着做最后准备的、眼神中带着恐惧却未曾放弃的士兵和百姓。
夕阳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也映亮了他眼中磐石般的坚定。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沈复那双试图用理性丈量一切的冰蓝眼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先生,你的筹谋里,算尽了天时、地利、器械、兵力,甚至算尽了人性的怯懦与趋利避害。”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指向那些身影。
“但是,你没有算进人心。”
“没有算进他们明知必死,却为何仍愿留在这里,与父母之邦共存亡的人心!”
“关在,人在。” 方羽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腔最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的温度与铁的意志,“关亡,人亡。”
“这是我方羽的信念,也是潼山关数万军民,共同的抉择。”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北风,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狄营备战的金鼓之声。
沈复站在原处,看着方羽那在夕阳余晖中仿佛燃烧起来的、坚不可摧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对方的身影,而那身影之外,是他那套引以为傲的、精密无比的谋算格局,正在悄然无声地,崩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血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