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靠近了陆少渊一步。
陆少渊却依旧神色平静，看着诸葛明：“恭迎？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诸葛明直起身，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
“陆大侠切勿误会！
我等虽落草为寇，却也敬重真正的英雄好汉！
全真教那些牛鼻子，自诩正道，实则行事霸道，我绿林黑道兄弟多有受其欺压者。
陆大侠剑诛六子，实乃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令人拍案叫绝！”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陆少渊的脸色，继续道：
“今日得见陆大侠真容，果然风采绝世，名不虚传！还请陆大侠先随我等上山，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再谈其他。”
陆少渊看着眼前这阵仗，又瞥了一眼身旁有些紧张的陆无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见识了“名门正派”，又遇上一伙“绿林好汉”，这江湖还真是热闹。
他本可拒绝，直接仗剑杀过去，凭他和陆无双的身手，这数百人拦不住他。
但看着诸葛明眼中那份并非作伪的赤诚，以及那句“敬重英雄好汉”，他心思微动。
如今全真教视他为魔头，江湖正道惧他如鬼神，反倒是这些被正统所不齿的绿林草莽，对他表露出敬意。
这倒有点意思。
“也好。”陆少渊淡淡开口，“正好也有些渴了，便叨扰一杯水酒。”
诸葛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侧身让路，铁扇一展：“陆大侠，陆姑娘，请！山路崎岖，还请小心。”
那黑脸巨汉熊霸和矮瘦子丁敏也收敛了凶悍之气，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数百喽啰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路，目光灼灼地目送着陆少渊二人上山，那眼神，与其说是看“肥羊”，不如说是看“偶像”。
黑风寨坐落于黑风岭主峰之上，依山势而建，栅栏、哨塔、聚义厅一应俱全，虽显粗犷，却也颇有章法，显然经营已久。
聚义厅内，早已摆开了数十张大桌，上面堆满了大块的熟肉、整只的烧鸡、烤羊，以及一坛坛未开封的美酒，香气四溢，充满了草莽的豪阔之气。
诸葛明将陆少渊请到主位坐下，陆无双紧挨着他。
熊霸、丁敏以及山寨中其他有些头脸的头目作陪。
“陆大侠，陆姑娘，山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粗劣酒肉，不成敬意，还请随意！”
诸葛明亲自为陆少渊斟满一碗酒，朗声说道。
“诸葛统领客气了。”陆少渊端起酒碗，闻了闻，酒气并不大，是米酒，略有些浑浊，喝在嘴里有地儿发甜。
陆无双看着满桌的肉食，想起山中清苦，也不禁食指大动，在陆少渊示意下，小口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
熊霸是个直性子，几碗酒下肚，脸膛更黑里透红，他端着酒碗站起来，对着陆少渊瓮声瓮气道：
“陆大侠！俺老熊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但你杀了全真教那些眼高于顶的牛鼻子，就是替咱们这些被他们瞧不起的苦哈哈出了口恶气！俺敬你！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陆少渊看着他，微微一笑，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下更是点燃了气氛，众头目纷纷起身敬酒，言辞虽粗鄙，情感却真挚。
酒酣耳热之际，诸葛明挥扇让众人安静下来，他看向陆少渊，神色变得郑重：
“陆大侠，实不相瞒，我等兄弟今日相邀，除了仰慕大侠风采，确有一事相求。”
陆少渊放下酒碗，似乎早有预料：“哦？何事？”
诸葛明与左右两位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声道：
“我等七十二路山寨，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各自为政，内斗不休。
对外，既要应对官军围剿，又要小心其他绿林势力的吞并，更要受那些名门大派的鸟气！日子并不好过。”
他站起身，对着陆少渊深深一揖：
“我等兄弟商议，愿联合其他各部，奉陆大侠为我七十二路响马总瓢把子！从此之后，陕南之地，唯陆大侠马首是瞻！
但有吩咐，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只求陆大侠能带领我等兄弟，在这乱世之中，搏一条出路，挣一份前程！”
“请陆大侠做我们总瓢把子！”聚义厅内，所有头目齐声高呼，声震屋瓦。
陆无双停下了筷子，紧张地看着陆少渊。
陆少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期盼和狂热的脸。
“七十二寨，有多少人？”
诸葛明精神一振，以为陆少渊动了心思，连忙答道：“大寨二三百人，小寨三五十人！林林总总算下来，能拉出打仗的汉子，不下七千之数！
咱们黑风寨便是其中最顶尖的大寨之一，能打能杀的弟兄有二百八十七人！”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七千人……”陆少渊微微颔首，似乎思索着什么，随即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哦？那你们平日，除了拦路收些买路钱，还靠什么营生？总不能几千人都指着这条官道过活吧？”
此言一出，厅内热烈的气氛为之一滞。
诸葛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熊霸和丁敏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闪烁。
“这个……陆大侠明鉴，”
诸葛明斟酌着词句，“绿林黑道嘛，除了收些过路费，自然也……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也常常劫掠些为富不仁的商贾，或是……或是攻打些不开眼的庄子，总能有些收获。”
他话说得含糊，但意思已然明了。
陆少渊端起酒碗，轻轻晃动着里面浑浊的液体，语气依旧平淡：
“‘不开眼的庄子’？什么样的庄子算不开眼？是那些不肯向你们缴纳‘供奉’的庄子，还是……庄子里有让你们看上的东西，或者……人？”
熊霸猛地放下酒碗，黑脸上带着几分不耐：“陆大侠！咱们敬你是条好汉，才跟你推心置腹！
这世道，弱肉强食！咱们兄弟刀头舔血，抢点钱财女人怎么了？
那些庄户自己没本事守住，怪得了谁？”
“二弟！不可胡言！”诸葛明脸色一变，急忙喝止，但已然晚了。
陆少渊缓缓放下酒碗，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熊霸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熊霸这等凶悍之人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抢点儿钱财女人？”陆少渊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劫富济贫，劫的是他们的富，济的是自己的贫！光明正大，明目张胆？”
诸葛明脸色难看，强笑道：“陆大侠，绿林道自有绿林道的规矩……
这些女子，大多也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在我们寨中，好歹有口饭吃……乱世人命不如狗，有口吃的，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