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军营外的胡桐树还挂着晨露,蒋溪柔正与吴眀备好马匹,欲一同回城,却见一队军骑自东方疾驰而来,马蹄踏起尘土,气势逼人。待看清为首那匹黑马的模样,蒋溪柔心头猛地一跳,声音也带上了颤意——那是刘汉云的坐骑“踏雪”。
“吴眀,你能否过去拦一拦刘军候,请他来此一叙?”她攥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生怕刘汉云的同伴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们,徒增尴尬。吴眀皱起眉,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面露难色:“按军中规矩,他归营后当先向吴司马复命,某恐不便拦阻。”
蒋溪柔勉强移开目光,不再盯着那队人马,语气里带了几分恳求:“何不让刘军候自决?拜托了!”吴眀哼了一声,终究还是策马迎了上去。蒋溪柔站在原地,脑中乱糟糟的——吴眀会如何描述自己?待会儿见到刘汉云,他会是何种态度?可这些念头很快被期待压过,她只盼着能早日与他说上话。
她翻身下马,将“乌云”的缰绳系在胡桐树上。风拂过衣襟,她忽然觉得格外紧张: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又等了这么久,若刘汉云一口回绝,该怎么办?王云虎说刘汉云对她有意,这份心意究竟是助力,还是会成为要挟她的筹码?她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审视自己对刘汉云的感觉,只觉得心口发慌。
她怕的不只是被拒绝,更怕看见他眼中的饥渴,或是对她视若无睹的冷漠。贪狼已成为过去,可她能在刘汉云身上找到未来的寄托吗?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是偷来的,只是多披了件吴眀找来的粗布外套,她竟第一次在意起自己此刻的模样。
身后传来马蹄声,蒋溪柔猛地转身,见刘汉云勒住马,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背。他脸色紧绷,眉宇间满是倦意,像是长途跋涉未曾歇息。“你怎会在此?”他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欢迎,只有冷硬。
蒋溪柔心头一沉,不是疲倦,是真的冷淡。她下意识地举起手,做出戒备的姿态,想起王云虎的警告,生怕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刘军候,吾需你相助。”
刘汉云的脚步猛然顿住,“军候”二字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仅存的一丝暖意。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用称谓拉开距离。“你需吾相助?”他重复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蒋溪柔谨慎地点头,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悔意:当初是自己害他无法向军方交差,如今却来求他,是不是太愚蠢了?“蒋溪柔,你想要什么?”刘汉云的声音依旧平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他有多难熬——既怕她与贪狼纠缠,又怕贪狼死后她身陷险境,只能一遍遍假想她会来找自己,哪怕是来折磨他也好。
“你还在追查呼衍古斯?”蒋溪柔反问,她看得出来,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的镇定不过是伪装。刘汉云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偶尔会查,只是吴司马另有要务派给某。”
他本不愿接那临时任务——当时呼衍古斯已近在咫尺,只要再追一步,就能报昔日之仇,讨回公道。可他身为汉将,终究以国事为重,几番挣扎后,还是将个人恩怨暂且搁置,领命而去。
蒋溪柔望着他深沉的眼眸,那眼神像暴雨后的黑森林,让人看不透。她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你若不再追查,倒能轻松些——呼衍古斯是那伙人中唯一逃脱的,其余要么已死,要么被困在酒泉郡。”
刘汉云眯起眼,语气里满是疑惑:“此事吾为何不知?”“你领命离去后,才发生这些事。”蒋溪柔提醒道。刘汉云心中一动,莫非吴司马是故意调开自己?他压下疑虑,问道:“这与你找吾相助,有何关联?”
蒋溪柔舔了舔干涩的唇,低声道:“吾弟蒋泽林,当时与他们在一处。”刘汉云故意用冷漠的语气说:“看来他命大,若不然,你也不会来求吾。”
“他确实没死,可你分明不在乎他的死活!”蒋溪柔瞪圆了眼,语气里满是怒意。“吾为何要在乎?”刘汉云反问。蒋溪柔别过脸,心头发凉:“是了,你本就无理由在乎。看来吾真是犯了错,不该来求你。”
“你错了。”刘汉云忽然开口,他的眼神让蒋溪柔心跳加速,可下一句话却让她瞬间清醒,“若你愿雇吾,吾便有理由出手。”“刘汉云,你竟为钱财卖命?”蒋溪柔不敢置信。
“军方以重金聘吾,你若能给出合吾心意的条件,为何不帮?”刘汉云耸耸肩,语气坦然。“吾身无分文。”蒋溪柔咬着唇说。“某不要你一文钱。”刘汉云缓缓朝她走近,黑眸里燃起火焰,却没有半分温度。
蒋溪柔止不住地打哆嗦,却依旧强撑着:“吾绝不会用身子做交易。”“那你便另想办法,否则你与你弟弟,只能自求多福。”刘汉云的脸上没有半分仁慈,语气冷得像冰。
蒋溪柔又气又急,抬手便要扇他耳光。可她的手腕刚抬起,就被刘汉云牢牢攥住。他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臂反剪在身后,疼得她低呼出声。“蒋溪柔,你这利口的性子,莫要再犯同样的错。”刘汉云松开手,语气里带着警告。
“不准你这么叫吾!”蒋溪柔拔高声音,“王云虎说我该提防你,先前吾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吾错了!”“你与王云虎何时这般熟络?”刘汉云的声音陡然变冷,眼中闪过明显的怒意。
“我们如何,与你无关!”蒋溪柔不甘示弱。此刻的局面早已失控,蒋溪柔望着眼前这醋意翻涌的男人,心中竟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悸动,像干柴遇火,哪怕她拼命压抑,也按捺不住那份灼热。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满是胡髭的脸颊,带着几分试探。刘汉云的手从她的臂膀移到肩背,轻轻一揽,便将她拥入怀中。蒋溪柔只觉一阵狂喜夹杂着寒颤,顺着脊背蔓延开来——她竟不觉得贴在他胸膛上有何不妥,也不觉得他的手探进衣襟有何唐突,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两人相拥,宛若天造地设。刘汉云的吻带着灼热的力量,将她的头轻轻托起,尽情索取。他指尖的老茧抚过她的肌肤,舌尖温柔缠绵,惹得蒋溪柔浑然忘我,不住地喟叹、喘息。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肩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拼尽全力才不让自己彻底沉沦——她清楚,这场情动本就是禁忌。
她用仅存的理智将他推开,声音带着颤抖:“不要……”刘汉云缓缓收回手,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轻声道:“你好美。”“吾不美。”蒋溪柔摇头,她知道自己此刻头发散乱,脸色潮红,模样狼狈。
刘汉云忽然笑了,语气瞬间变得公事公办,仿佛方才的炽热从未存在:“罢了,你要吾帮你做什么?”蒋溪柔愕然,这般能在柔情与冷硬间无缝切换的,怕也只有他这般的硬汉了。
“你当真愿意帮吾?”她的呼吸仍有些凌乱,脑中满是方才的触感,难以平复。“你忘了?”刘汉云目光坚定,“你是吾想从火窟里救回的人,于吾而言,便是自己人,照顾自己人,本就天经地义。说吧,要吾做什么?”他未曾察觉,“自己人”三个字,让蒋溪柔皱紧了眉——她不愿被他当作所有物。
蒋溪柔强压下心头的不快,眼下弟弟的安危最重要:“吾不能直接去酒泉郡衙门,要求释放泽林吧?”“为何不能?”刘汉云反问。蒋溪柔气得脸红,又强行按捺:“你忘了琢邪山的事?那些士兵的模样,吾忘不了。”
“可你还是来了这里。”刘汉云提醒道。“这里有你作护身符,到了衙门,吾不过是个囚犯的姐姐。”蒋溪柔苦笑着说。刘汉云知道,她因琢邪山之事,对军中士兵多有戒备,只是此刻并非解释的时机,便说:“你将所知之事,一一告知吾。”
“吾知道的不多。”蒋溪柔说着,与他一同盘腿坐下,“周随风逃回营时已奄奄一息,他说泽林与其他人被俘,只有呼衍古斯和他逃了出来。还有两个姓马和姓赵的,不知是死是活。”
“该是马易与赵福德。”刘汉云若有所思,脑中已开始盘算如何追查呼衍古斯,“他们以何罪名逮捕蒋泽林?”“周随风说,当时只是呼衍古斯被认出,他们并未做非法之事,军方见了呼衍古斯便放箭,泽林因与他同行,被当作党羽抓了。”蒋溪柔耸耸肩,语气里满是无奈。
“这忙吾帮了。”刘汉云颔首,话锋一转,“你打算如何谢吾?”蒋溪柔松了口气,连忙道:“某在宜禾城有积蓄,只是未曾带来,吾定会还你。”
“吾不要你的钱。”刘汉云望着她,“吾曾让你运用对贪狼的影响力,你不愿?”提及贪狼,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蒋溪柔抬起下巴,迎视他的目光:“吾对贪狼已无任何影响力,于他而言,吾早已不存在。”
“他若还想与呼衍古斯交易兵器,定会找你。”刘汉云语气笃定。蒋溪柔挫败地叹气:“或许吧。”刘汉云站起身,顺手将她拉起:“今晚好生歇息,明日前往酒泉郡,路程尚远。”
他弹了弹手指,大黑马便温顺地走到他身边。蒋溪柔望着他紧锁的眉头,知道他此刻想的是呼衍古斯与军中要务,而非自己。她翻身跃上“乌云”,心中竟奇异地安定下来——前路虽难,但有刘汉云在,她相信泽林定能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