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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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乡愁料理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甜芦粟
崇明岛上两样东西,别处没有,叫人最难以忘怀。说起来也巧,正好是一冬一夏。把那个冬天的白山羊肉藏好,以后再考究,单讲夏天的宝贝——甜芦粟。甜芦粟是上海人高端洋气的叫法,我们本地人有更为古雅的称呼,叫它作“芦黍”,或者“芦稷”。这两个芳名大有来历,黍和稷,是两种粮食,小米、黄米一类。现在我们都拿它们当杂粮,装个小马夹袋放在高岛屋超市里,一袋卖得辣贵,老早就是田边地头不太有人管的下等庄稼。可见甜芦粟应该也算是粮食,溯源的话,它原本是高粱的一种,因为太甜,没人在乎结的那点小破籽儿,反而成了甘蔗的同道。
和寻常庄稼比,甜芦粟鹤立鸡群得很,整片田,就数它长得高,吹着江风在那里晃来晃去。话说那还是在二十年以前,崇明这个地方,再热的大夏天,比上海总还是低着两度,绿荫又足,午后也不很热。饱吃了一顿老鼠沙的西瓜,鼓腹歌罢,穿堂风徐徐而来,赤膊倒在长辈已经睡红的竹头躺椅上,手持一卷《唐宋诗举要》,借这些细小的繁体字注释添点倦意,先浓睡一觉。两个钟头以后醒来,抛去书本,精神十足地喊上几个小亲戚,就冲着甜芦粟招摇的地方,一路杀将过去。
水汪汪的稻田里,有蟹洞,住着天下闻名的崇明老毛蟹。波纹打着圈迅疾从视野里逸出去的,一定是水蛇。我们都是熟识的,也不怕,还要去仔细张一张,这蛇的皮色是青是黄,想要抓住断乎不能。此时珍珠米已经成熟,米白的细穗像隔壁年家伯伯的胡须一样。有人提议掰几个,我说现在不行,带着不方便,回来的途中再掰,返家直接扔进灶里,单单煮汤也好。面前有个小塘,众人高兴起来,果然在塘边捡到几只鸭蛋,然后跟着田埂一转,迎着风看见防护林的水杉树连成一片。那里是入海口,我们正站在堤岸下方的甜芦粟丛中。
直接从田里采来的甜芦粟,即采即食,无需工具,往往越是细的越嫩些,水分也够。那种鲜嫩爽脆,和崇明亲戚坐了双体船,漂三个小时到宝山,乘一个小时的51路到市中心带出来那种一捆一捆的所谓土产时鲜货,口感上大相径庭。如果在冰箱里存三天,就可以判定为柴爿,只好成为小孩子打架游戏手里用的道具。细分,甜芦粟中最脆嫩的一个品种,的是尤物。咬开后横截面一圈青白,中间如血染一般洇着一点洋红,妖艳不可名状,而入口有声,齿牙间鲜甜迸溅,收口有粮食作物特具的米香。汁多渣少,清口润肺,价不昂,吃下去也毫不占地方,一点甜水而已。实在想不出还有胜过它的消夏之物。
我们痛吃完邻家的甜芦粟——小孩子们,说是痛吃,其实也没有几根,无损这一大片招展的袅娜身姿——再折几根老的,用牙把它的皮均匀地一条一条扯到底部,但不拉断,掏出小刀在每条皮的头上削一个尖,弯着插进甜芦粟秆里,就成了一个灯笼,可以提着走。有那不小心的孩子,做这样的手工劳作时,被甜芦粟的皮划破了手,大放起悲声来哇哇哇,又打碎了口袋里的鸭蛋,实在祸不单行。边上的孩子围拢过来安慰之,寻到塘边帮他把衣服在水里搓一搓,好心地把自己的鸭蛋送给他。
这时太阳又大又红,冲着西面掼落下去,半天的云彩都被点燃,隔着长江隐隐可以看见宝山钢铁厂螺青色的烟囱,江堤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蟛蜞,多得望不到头。我们这些还不曾领略大世面的孩子,一个个爬上江堤,被随潮水而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回头望望身后的甜芦粟,成片起伏着,像极了后来注视着我们各自离开的乡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