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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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月初十,清晨。

虽已入春,但早晚依旧带着料峭寒意。

薛昭早早起身,换上了一身青色的绢布长衫。

这身衣裳虽然素朴,但干净笔挺,穿在薛昭日渐挺拔的身躯上,更衬得他面容清俊,眼神明亮,平添了不少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户籍凭证等物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进一个干净的布包中。

族长薛永年和族叔薛勇早已在院中等候,等薛昭一切收拾妥当,三人便一同坐上牛车,在晨曦得微露中,向着岚陵县城缓缓而行。

牛车吱呀,再次来到熟悉的县衙大门前。

与上次鸣冤时的压抑不同,此次薛昭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知为何,这几日他频频想起上辈子高考的记忆,而且挥之不去。

县衙依旧森严,青砖高墙,黑色的大门敞开着。

门前两侧各立着一尊石狮,怒目圆睁,彰显着官府的威严。

两名手持漆黑水火棍的衙役,如泥塑木雕般分立在大门左右,再也不见往日里的懒散。

令薛昭意外的是,他的保人张春来竟已提前到了,正站在衙门外一侧等候。

他今日特意穿上了代表生员身份的襴衫,头戴方巾,显得格外郑重。

薛昭连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歉声道:“让张先生久候,还望先生恕罪。”

张春来温和地扶起他,笑道:“薛小友何出此言?约定时辰未到,只是张某来得早些罢了。不必多礼,我们这便进去吧。”

有张春来这位廪生带路,守门的衙役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让两人入内。

薛昭再次直观地感受到“功名”二字在这个时代的分量。

衙役或许可以在平头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但在有功名的读书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上次来县衙告状,他没有留意里面的布局和建筑,此时跟随张春来一路打量,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入门是一座高大的谯楼,用于报时和瞭望。

穿过谯楼下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笔直宽阔的青石板甬道,甬道两旁植有苍松翠柏,直通深处的仪门。

仪门更为宏伟,这里是县令举行重大典礼或迎接上官时才会开启的正门,平日只开东西两侧的角门。

他们从东角门而入,绕过一座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戒石的石亭,便来到了县衙的核心区域——大堂。

大堂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门楣上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这里是薛昭上次来到的地方。

他们并未在此停留,而是沿着廊庑继续向北,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相对僻静的二堂区域。

这里是县令日常办公、接见僚属的地方,环境格外清幽。

最终,张春来引着薛昭来到二堂东侧的一间厢房前,门楣上挂着一块写着“礼房”二字的木牌。

走进礼房,里面已有几名书办正在在给报名县试的学子办理登记的手续。

张春来显然是熟客,与一位年长的书办打了声招呼,便说明来意:“李书办,这位是望江村的薛昭,前来报名参加本届县试。”

那李书办抬起眼皮,打量了薛昭一眼,见其虽年少,但气度从容,又有张春生陪同,态度便客气了几分。

他将一本厚厚的登记册翻开新的一页,拿起毛笔,蘸饱了墨,开始例行公事地询问登记。

“姓名?”

“薛昭。”

“籍贯?”

“岚陵县望江村。”

“年龄?”

“虚岁十四。”

大雍律法规定,上报年龄时都只报虚岁。

“祖上三代姓名、职业?”

薛昭一一据实回答,书办则奋笔疾书,将信息工整地记录在册。

这些信息将被严格核查,并伴随考生整个科举生涯,若有虚假,一经发现,立即黜落,并追究保人责任。

接着,书办取出一张专用的“照身贴”,根据薛昭的口述,在上面填写基本信息,并示意薛昭核对。

薛昭仔细看过,确认无误。

“作保廪生何人?”书办最后问道。

张春来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廪生张春来,愿为薛昭作保。”

说完,他在保结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廪生编号。

所有手续完毕,书办道:“报名费,五百文。”

薛昭早有准备,从布包中取出串好的五百文钱,恭敬地放在桌上。

书办清点后,在一张收据上盖了印,连同照身贴一起递给薛昭。

“好了,手续齐备。二月二十日辰时,准时到县学考场应试,凭此贴入场,切记勿误。”

书办交代完毕,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整个报名过程简洁而高效,不过一刻钟功夫。

走出礼房,薛昭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张春来又叮嘱了几句考场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欲告辞。

薛昭瞅准左右无人,迅速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一个装着二两碎银的小布袋,塞到张春来手中,低声道:“张先生辛苦了,一点茶资,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这是找廪生作保约定俗成的“保费”。

毕竟廪生也不是吃饱着撑着,没有好处谁愿意浪费时间给人作保,承担责任。

张春来也不推辞,坦然收下,笑道:“小友有心了。望你潜心备考,一举成名。”

说罢,拱手离去。

与此同时,县衙后宅书房内。

县令徐向真处理完几件公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随意地问在身旁伺候的老仆:“今日那薛昭是否有来报名县试?”

老仆恭敬答道:“回老爷,已经报过了。是张廪生陪同来的,一切顺利。”

“嗯,好。”徐向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情颇佳。

他原本动过念头,想趁薛昭来报名时再见他一面,旁敲侧击地问问他与知府江墨林究竟是何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县试在即,自己身为主考官,此时私下会见考生,难免惹人闲话,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反为不美。

于是便按捺下了这个想法,也存着想看看薛昭到底有何本事,竟能让知府大人赞誉有加的心思。

薛昭与薛永年父子会合后,也不再逗留,乘坐着牛车返回望江村。

一路上,薛永年关切地询问报名经过,薛昭一一告知。

老族长听闻一切顺利后,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连赶牛的鞭子都挥得更有劲了。

牛车吱吱呀呀回到望江村时,已是下午。

令薛昭意想不到的是,他家小小的院落里,此时竟挤满了妇人。

这些人都是来跟薛母学习剪纸的。

这是薛昭年后便与族长商议好的,希望能用剪纸这门手艺,给村里的妇人们开辟一条新的活计。

比起下地干活,自然剪纸更加轻松,还来钱快。

这个消息一传开,村里的妇人们就争先恐后地要来学习。

至于汉子们,只能骂骂咧咧地继续在田地里当牛做马了。

只见红纸翻飞,剪刀穿梭,众人学得十分认真,院子里充满了轻声的讨论和偶尔成功的惊呼。

薛昭一回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那些妇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昭哥儿,怎么样?报上名了吗?”

“昭哥儿,报完名是不是马上就能考秀才了?”

“昭哥儿,累了吧,用过午食了没?”

薛昭连忙高声回答:“多谢挂心!报名十分顺利,十日后便能进城考试了。”

众人闻言,顿时爆发出欢呼声,就仿佛薛昭已经考中了一般。

族长薛永年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朗声道:“好了好了,昭哥儿平安回来,报名也顺利,大家都散了吧,让昭哥儿好好歇歇,准备考试要紧!”

“对,昭哥儿一定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昭哥儿,好好休息啊,不要有压力,尽力就行!”

待众人走后,薛永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塞到薛昭手里,“昭哥儿,这个你拿着。”

薛昭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散碎银子和一大把铜钱,约莫着得有四五两之多。

他立刻推拒:“叔公,这可使不得,这钱我不能要!”

庞氏见状,在一旁开口道:“昭儿,你就收下吧。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你若不收,大家反而心里不安。”

“你娘说得对。大家盼着你能高中,这点支持算不得什么。你只要安心读书备考,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

说完,他把钱袋子塞到薛昭的手里,又拍了拍薛昭的手背,转身就走。

薛昭看着手上的钱袋,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薛永年深深一揖:“薛昭谢过叔公,谢过各位乡亲!深情厚谊,来日若是高中,定当后报。”

薛永年闻言脚步一顿,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有一个少年,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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