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文学
扫文推文我们是认真的

第3章

警报声,已经响了整整一个小时。

不是演习。

那是一种刺耳而急促的高频鸣响,从第七天墙的顶部扩散出来,沿着能量管线一路传到外域的各个角落。

“——三级警报!重复,三级警报!”

扩音器里,传来防线指挥官机械而冷静的声音,被电流干扰得有些失真:

“所有平民立即回到室内,禁止靠近天墙方向,禁止聚集。”

“外域各自治区维持秩序,任何擅自冲击防线者,一律按战时条例处理。”

“重复一遍——”

“这不是演习。”

最后四个字,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块,砸进了每一个外域人的心里。

凌寂站在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拉开。

屋外的风很大,吹得铁皮屋顶“哗啦啦”乱响,夹杂着远处隐约的爆炸声和狗叫声。

天更阴了。

灰白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整块脏污的幕布,罩在天墙上方。

“寂哥!”

阿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明显的慌张:“我……我要去工厂那边集合吗?”

凌寂没有回头:“你想去?”

“他们说,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性都要去临时防线帮忙……”阿木的声音有点发颤,“不去的话,要扣配额。”

“你才十二。”凌寂淡淡道。

“我……我可以报大一点……”阿木小声说,“我力气挺大的。”

凌寂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阿木站在自己家门口,衣服穿得比平时整齐一些,怀里还抱着一根用废铁焊出来的长矛,矛尖歪歪扭扭,却磨得很亮。

“你想当诱饵?”凌寂问。

阿木一愣:“我只是……”

“你去了,他们不会让你修城墙,也不会让你扛炮弹。”凌寂打断他,“他们只会让你站在最前面,搬沙袋、拉电线、填缺口。”

“真有东西从防线漏下来,你这种人,第一个死。”

阿木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

他当然知道这些。

外域的“临时防线”,从来不是为了保护平民。

那只是,在真正的防线之前,再多加一层可以随时牺牲的缓冲带。

“那……那我该怎么办?”阿木声音发哑,“待在家里,就安全吗?”

凌寂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云层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蠕动。

不是云的形状,而是一种……颜色的变化。

那种颜色,很难用语言形容。

像是极深的灰,被血月的暗红色浸染了一角,又被某种更古老、更冷的东西覆盖。

“灰潮的前锋,已经到了高空。”

凌寂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寂哥?”阿木又唤了一声。

凌寂收回视线,看向他:“今天,你待在我家。”

阿木怔住:“我……可以吗?”

“你家的墙太薄。”凌寂说,“我这边,至少有两道。”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门也比你那边结实。”

阿木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好。”

凌寂推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把门关好。”他说,“用桌子顶住。”

阿木连忙照做。

小屋不大,却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凌寂走到床边,把枕头下的《记录》本拿出来,翻到新的一页,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灰潮提前。”

“第七天墙拉响三级警报,外域开始动员临时防线。”

“云层颜色异常,疑似深渊气息提前扩散。”

他停了一下,又在下面写了一句:

“金属片暂时无反应。”

写完,他合上本子,随手放在一旁,又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

木箱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缝,是之前被灰鼠撞出来的。

凌寂打开箱子。

里面,是他这几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家当”。

几根长短不一的铁管,几块勉强能用的能量晶片,一把用旧刀改造成的短刃,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机械装置——那是他从废弃哨塔上拆下来的简易声波报警器。

“寂哥,你这是……”阿木有些惊讶。

“防线撑不住的时候,第一批冲进来的,不会是大的深渊生物。”凌寂一边检查铁管,一边说,“是那些最脏、最烦、数量最多的东西。”

“灰鼠?”阿木下意识问。

“还有别的。”凌寂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昨天在黑市,有没有注意到有人卖那种‘风媒孢子’的样本?”

阿木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只顾着看你。”

凌寂没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道:“深渊生物不止会咬人和吃人。”

“有的,会让你睡着,然后从里面往外吃。”

阿木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长矛。

凌寂把那根最长的铁管拿出来,又从墙角翻出一块磨得发亮的厚铁皮,用铁丝快速固定在铁管的一端。

“这是……矛?”阿木问。

“铁棍。”凌寂纠正,“矛是给有纹脉的人用的,我这种,只能叫铁棍。”

他说话的时候,手没有停。

铁丝缠得很紧,每一圈都压在前一圈的一半上,这是他在无数次拆修废机械中练出来的习惯——不浪费,也不偷懒。

“你会用?”凌寂问。

“我……我以前在工厂,搬过铁锭。”阿木有些心虚,“不过没打过仗。”

“你以为这是打仗?”凌寂笑了一下,笑意却冷,“这是捡命。”

他把铁棍递给阿木:“拿着。”

阿木双手接过,铁棍在他手里微微发抖。

“记住两点。”凌寂说,“第一,别乱跑。你跑得越快,死得越早。”

“第二,别犹豫。真有东西扑到你面前,你就照着眼睛、喉咙、肚子捅,别想着留活口。”

阿木艰难地点头。

屋外,警报声终于停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反而比警报声更让人不安。

凌寂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看向远处。

天墙方向,隐约有火光在云层下闪烁。

那是符文炮在连续射击,能量束撕裂空气,在高空留下一道道短暂的光痕。

“防线已经交火了。”凌寂在心里判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木忍不住问,“一直待在这里?”

“等。”凌寂说。

“等什么?”

“等他们决定,我们有没有利用价值。”

阿木没听懂,但他不敢再问。

他能感觉到,凌寂的状态,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平时的凌寂,冷静,寡言,但身上没有这种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感觉。

现在的他,像是一把拉满的弓,弦已经绷直,箭还没有离弦。

“寂哥。”阿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你怕吗?”

凌寂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窗外,过了几秒,才淡淡道:“怕。”

阿木愣了一下。

“怕有用吗?”凌寂继续说,“怕,就能让灰潮退回去?还是能让联盟突然良心发现,把我们全部接进中域?”

“不能。”

“所以怕不怕,不重要。”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重要的是,怕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动。”

阿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问的,其实是一个很奢侈的问题。

在这片地方,“怕不怕”这种情绪,只属于那些还有时间去想的人。

对大多数外域人来说,他们连“害怕”的余裕都没有。

他们只会在怪物扑到脸上的时候,本能地尖叫一声,然后死去。

屋外,风里多了一点别的味道。

不是灰鼠烧焦的臭味,也不是垃圾和潮湿泥土的味道。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意。

像是有人,在高空撕开了一道口子,把另一个世界的空气,灌了进来。

凌寂的鼻子动了动。

他很熟悉这种味道。

那是深渊的味道。

很淡,却非常危险。

“来了。”他低声说。

“什么?”阿木没反应过来。

“灰潮的前锋。”凌寂说,“不是大规模的生物群,是深渊气息和零散的个体。”

“防线能拦住大部分,但总有漏网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

因为,他感觉到了。

怀里,那块金属片,又开始微微发烫。

不是上次那种缓慢的升温,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触发”的灼热,从胸口一点点蔓延开来。

“……寂。”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比上次清晰一些,却依旧带着一种隔着很远距离的空洞感,像是从一口深井的底部往上喊。

“别说话。”凌寂在心里,很冷静地回了一句。

声音似乎愣了一下。

“……你在,怀疑我?”

“我在,确认你是不是会害死我。”凌寂说。

“现在是灰潮。”声音道,“你以为,没有我,你就能活?”

“没有你,我至少知道该怎么死。”凌寂说,“有你,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声音沉默了几秒。

“……你,比老头,更难说服。”

“老头信你?”凌寂问。

“他信的,不是我。”声音缓缓道,“他信的,是‘另一种可能’。”

“你们,都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

“你不也在笼子里?”凌寂反问,“否则,你现在就不会缩在一块破金属片里,跟我在这儿打嘴炮。”

声音似乎被噎了一下。

“……你,很吵。”

“你再吵,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喂灰鼠。”凌寂说。

声音彻底安静了。

金属片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去,重新变得冰冷。

凌寂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并不只是嘴硬。

他是在试探。

试探这个“深渊声音”的底线,试探它的目的,试探它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会不会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目前来看,它似乎还没有能力直接控制他。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他还能自己做决定。

“寂哥?”阿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自己。”凌寂说。

阿木明显不信,但也不敢追问。

他只是抱紧了手里的铁棍,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咒骂。

“——快!再快点!”

“前面那条街,把沙袋堆高一点!”

“妈的,防线那边已经有东西漏下来了,再磨蹭,我们都得完蛋!”

凌寂眉头一皱。

“他们开始在外域布置临时防线了。”他说。

“那我们……”阿木刚开口,就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高空坠落,砸在了不远处的建筑上。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墙皮和碎石掉落的噪音。

“操!”

有人在外面骂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别他妈愣着!快——”

后半句,被某种湿滑的撕裂声硬生生切断。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然后,是寂静。

阿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寂哥……”

凌寂没有说话。

他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开始乱了。

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喊:“有东西落下来了!在三号巷那边!”

“别乱跑!成队!成队!”

“成什么队!你他妈自己跑啊!”

混乱,是外域面对危机时的常态。

凌寂闭上眼,在心里迅速勾勒出附近几条街道的结构——那是他这几年跑遍贫民窟,一点点记在脑子里的“地图”。

三号巷。

距离这里,大概两百米。

“是深渊生物?”阿木声音发颤,“还是……”

“不是大规模的。”凌寂睁开眼,“听动静,只是零星个体。”

“但落在外域,就够麻烦了。”

他抬手,拍了拍阿木的肩膀:“把铁棍握紧。”

“我们走。”

阿木愣住:“走?去哪?”

“离天墙远一点的地方。”凌寂说,“临时防线撑不住的时候,最先被当成缓冲区的,就是靠天墙最近的这几排街区。”

“你想待在他们画好的‘缓冲区’里,还是想自己选一个死法?”

阿木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凌寂拉开门栓,把桌子移开,然后缓缓拉开一条门缝。

风,带着一股更浓的冷意灌了进来。

还有一点淡淡的腥味。

他探头出去,快速扫了一眼。

街上的人不多。

大多数人已经躲回了屋里,只有零星几个拿着简陋武器的男人,缩在墙角,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犹豫。

远处的三号巷方向,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被风撕碎,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分辨出那是极度痛苦的声音。

“别抬头。”凌寂低声说,“别看天。”

“为什么?”阿木问。

“你会后悔的。”凌寂说。

阿木下意识抬头,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天空中,云层的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一些。

在那一片灰红交杂的云层之间,隐约有一些巨大的影子,在缓慢移动。

不是实体的轮廓,更像是被深渊气息侵蚀后的“空洞”。

那些空洞,偶尔会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掉下来一些东西。

有的像扭曲的肉块,有的像破碎的骨头,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形状,只是一团不断蠕动的阴影。

“别看了。”凌寂一把按住他的头,“走路。”

阿木这才回过神来,强忍着不去再看天空,低着头,跟在凌寂身后。

他们贴着墙根,沿着一条相对偏僻的小巷,朝远离天墙的方向走去。

小巷里,堆着废弃的木箱和破轮胎,墙角有一条浑浊的水沟,里面漂浮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碎片。

“寂哥,我们要去哪?”阿木问。

“旧纺织厂。”凌寂说,“那里离天墙远,建筑也比这里结实。”

“你以前去过?”阿木问。

“以前去拆过机器。”凌寂说,“那地方,至少有两层楼,有楼梯可以守。”

“比待在这种一撞就塌的铁皮房里强。”

阿木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他们刚拐过一个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让开!让开!”

一个男人从前面的巷子里冲了出来,脸上满是血,手里还拖着一条断腿,断口处血肉模糊。

他身后,跟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大概有半人高,外形有点像一只被拉长的灰鼠,但四肢极其细长,皮肤像被剥掉一样,呈暗红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

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瞳孔,却能准确地锁定目标。

“怪物!”阿木脱口而出。

“别喊。”凌寂一把把他拉到一个破木箱后面,“屏住呼吸。”

那男人显然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理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断腿从他手里滑出去,滚到一边。

那只“长肢灰鼠”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男人倒地的同时,扑到了他的身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

细长的爪子,直接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鲜血,喷溅在旁边的墙上,形成一片刺目的红色。

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一声惨叫,喉咙就被第二爪撕裂。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写满了恐惧和不甘。

然后,迅速失去了光泽。

“长肢灰鼠。”凌寂在心里默念,“深渊化个体,速度快,爪子有毒。”

“之前在黑市见过一次标本,没想到真会落在这附近。”

长肢灰鼠低下头,开始撕咬男人的尸体。

它进食的方式,粗暴而直接,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单纯地用牙齿和爪子,把能吃的部分往嘴里塞。

鲜血和碎肉,溅得满地都是。

阿木躲在木箱后面,捂住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他的胃里一阵翻涌,却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一旦发出声音,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凌寂的手,也已经握紧了铁棍。

但他没有动。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或者说,等一个判断:这个东西,会不会吃完这具尸体就离开。

如果会,那就没必要冒险。

如果不会——

那他们就必须想办法,从它身边绕过去。

长肢灰鼠吃得很快。

不到半分钟,男人的胸口就被掏空了一大片,露出里面被撕烂的内脏。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风里的冷意,飘了过来。

阿木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凌寂用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安慰。

只是提醒他——再抖下去,就会碰到木箱,发出声音。

阿木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身体安静下来。

长肢灰鼠突然抬起头。

它的耳朵,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凌寂心里一紧。

他知道,这种深渊化生物的听觉和嗅觉,比普通灰鼠强太多。

他们现在躲在木箱后面,离它不到十米。

这个距离,对它来说,并不安全。

长肢灰鼠的头,缓缓转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浑浊的灰白色眼睛,在空气中“看”了一圈。

它似乎还不能完全确定位置,却已经产生了怀疑。

它放下尸体,四肢微微弯曲,身体压低,像一只准备扑杀的野兽。

凌寂缓缓举起铁棍,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很清楚,自己和阿木加起来,也未必是这东西的对手。

他们没有纹脉,没有能量武器,甚至连像样的战斗经验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点点从垃圾场和黑市学来的“苟活技巧”。

长肢灰鼠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鸣。

那不是普通动物的低吼,而是一种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怪声。

它的爪子,在地面上轻轻一刮,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阿木的呼吸,已经乱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凌寂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木一愣,下意识看向他。

凌寂没有看他,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等我。”

阿木还没反应过来,凌寂已经猛地从木箱后面冲了出去。

他没有发出任何喊叫,也没有做出夸张的动作。

他只是在长肢灰鼠准备扑击的一瞬间,从侧面冲了过去,手里的铁棍,带着全身的力量,砸向它的侧颈。

“——铛!”

一声闷响。

铁棍砸在长肢灰鼠的脖子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骨头断裂”声。

那东西的身体,比他预想的更硬。

但冲击,还是让长肢灰鼠的身体微微一偏。

它原本对准木箱的扑击,偏离了方向,重重撞在旁边的墙上。

“轰!”

破旧的砖墙,被撞出一个大洞,碎石和灰尘四溅。

凌寂借势一滚,躲到了另一侧的墙角,铁棍横在身前,呼吸略微急促,却没有乱。

长肢灰鼠从墙洞里爬出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和碎砖,几根细长的毛发被扯掉,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皮肤。

它的头,缓缓转向凌寂。

那只浑浊的灰白色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影子。

不是恐惧。

而是愤怒。

“……不错。”深渊的声音,突然在凌寂的脑海里响起,“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一点。”

“闭嘴。”凌寂在心里回了一句。

“你以为,凭一根铁棍,就能打死它?”声音说,“它的骨骼结构,已经被深渊改造过,你刚才那一击,最多让它疼一下。”

“疼,就够了。”凌寂说。

“哦?”声音似乎有些好奇,“怎么说?”

“它会盯着我。”凌寂说,“不会再注意木箱后面。”

“你想牺牲自己?”声音问。

“我想,活两个人。”凌寂说。

“你真以为,你死了,它会放过那个小孩?”声音笑了一下,“深渊生物,不会挑食。”

凌寂没有再理它。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跟这个看不见的“同伴”争辩。

长肢灰鼠已经开始移动。

它的动作,比刚才更加谨慎,却也更加致命。

每一步,都踩在凌寂可能的闪避路线上。

凌寂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正面对抗这东西。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形。

这条小巷很窄,两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杂物:木箱、破轮胎、生锈的铁架、倒塌的砖墙。

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是障碍。

对他来说,却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长肢灰鼠终于动了。

它的身体猛地一弓,然后像一支暗红色的箭,扑向凌寂。

凌寂没有退。

他向前一步,突然矮身,从一个破旧铁架下面钻了过去。

长肢灰鼠扑空,身体直接撞在铁架上。

“哐当——”

铁架倒塌,上面堆着的几块厚重铁板,带着巨大的惯性砸了下来。

长肢灰鼠下意识抬起前肢,护住头部。

“铛!铛!铛!”

铁板砸在它的背上和肩膀上,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被砸得一个踉跄。

就是现在。

凌寂从铁架另一侧翻出来,手里的铁棍已经换成了双手握持,他几乎是用全身的重量,狠狠砸向长肢灰鼠的后脑勺。

“——给我死。”

这一次,他用上了所有的技巧。

铁棍的落点,是他在无数次拆机械时,总结出来的“最脆弱角度”——头骨与脊椎连接处。

“咔嚓!”

这一次,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长肢灰鼠的身体,猛地一颤。

它的四肢,在半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像是还想扑向什么,却最终失去了力量。

它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小巷里,只剩下凌寂粗重的呼吸声。

阿木从木箱后面慢慢探出头来,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寂哥……你……你把它打死了?”

凌寂没有回答。

他握着铁棍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很清楚,这只是侥幸。

如果刚才铁架倒塌的角度差一点,如果长肢灰鼠的反应再快一点,如果他自己的脚步慢了半拍——

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

“……不错。”深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第一次面对深渊化个体,就能活下来。”

“你在教我做事?”凌寂冷冷道。

“我只是在提醒你。”声音说,“这种程度的东西,只是灰潮的‘前菜’。”

“真正的灰潮,不是几只长肢灰鼠,也不是几十只、几百只。”

“而是——一整片,被深渊浸染的‘潮水’。”

“你现在,还挡不住。”

“我不需要你提醒。”凌寂说。

“你需要。”声音说,“因为,你已经做出了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凌寂问。

“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想着逃。”声音说,“你在试图……对抗。”

“对抗深渊,对抗联盟,对抗这个笼子。”

“这意味着,你已经不再满足于‘苟活’。”

“你想要的,是更多。”

凌寂沉默了几秒。

“你想利用我。”他说。

“你也可以,利用我。”声音回答,“这是一笔交易。”

“你帮我离开这里,我帮你,活得更久一点。”

“听起来,很公平。”

“公平?”凌寂冷笑,“你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肯说清楚,跟我谈公平?”

“等你有资格,承受真相的时候,我会说。”声音说,“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

“灰潮,不会只来一次。”声音缓缓道,“这一次,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运气好,遇到的只是零星个体。”

“下一次,下下次……你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可以继续靠铁棍和铁架,活一天算一天。”

“也可以,试着……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

凌寂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长肢灰鼠的尸体。

那东西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

皮肤表面的黑色纹路,正在慢慢褪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颜色。

原本暗红色的肌肉,也在逐渐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萎缩。

“深渊生物死后,能量会迅速逸散。”声音说,“如果你现在有合适的容器,就能收集一点。”

“可惜,你没有。”

“所以?”凌寂问。

“所以,你只能看着。”声音说,“看着那些本可以让你变强的东西,白白浪费掉。”

“这,就是‘普通人’的局限。”

凌寂沉默了很久。

阿木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寂哥,我们……我们快走吧?”

凌寂抬头,看了他一眼。

阿木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恐惧,但眼神里,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你刚才,好厉害。”阿木说,“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用铁棍打死那种东西。”

“我也没见过。”凌寂淡淡道,“这是第一次。”

阿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那……那你以后,肯定会更厉害。”

凌寂没有接话。

他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走吧。”他说,“去旧纺织厂。”

阿木连忙跟上。

他们刚走出几步,凌寂突然停下。

“寂哥?”阿木问。

凌寂回头,看了一眼长肢灰鼠的尸体。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铁板,用铁棍在尸体的胸口,用力刮了几下。

几块带着黑色纹路的碎肉,被刮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阿木吓了一跳,“那东西,不能碰……”

“碰了,也不会死。”凌寂说,“最多拉肚子。”

他把那几块碎肉,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你要拿它干什么?”阿木忍不住问。

“回去,研究一下。”凌寂说,“深渊生物的习性,防线不会教我们。”

“但我们,总得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东西打交道。”

阿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他们沿着小巷,继续朝旧纺织厂的方向走去。

警报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更急促。

“——二级警报!”

扩音器里,传来指挥官略微变调的声音:

“部分防线出现缺口,少量深渊生物已突破外围防御!”

“所有临时防线立即就位,所有平民禁止外出!”

“重复,这不是演习!”

阿木脸色一白:“二、二级警报……”

“说明,有东西,已经穿过天墙了。”凌寂说。

“那我们……”阿木咽了口唾沫,“还去旧纺织厂吗?”

“去。”凌寂说,“那里至少有墙。”

“比在街上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死强。”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记录》本,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灰潮初临,长肢灰鼠等深渊化个体坠落外域。”

“深渊生物死后能量会快速逸散,体表纹路褪色,肌肉萎缩。”

“推测:深渊能量具有时效性,需要容器才能保存。”

“深渊声音再次出现,提出‘交易’:它帮我变强,我帮它离开。”

他写完,合上本子,塞进怀里。

“寂。”深渊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

“又想干什么?”凌寂问。

“你刚才,把那几块肉收起来的动作。”声音说,“挺像老头。”

凌寂脚步一顿。

“老头,也会收集这种东西?”他问。

“他收集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声音说,“只不过,他比你更清楚,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

“你不是说,我有‘印记’吗?”凌寂问,“老头帮我把它藏了起来。”

“那我现在,能不能碰那些‘不能碰’的东西?”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还不能。”它说,“但,很快,就可以了。”

“等灰潮,再近一点。”

“等你,再逼自己一次。”

“等你,真正走到,没有退路的那一刻。”

“我会,给你一个选择。”

“一个,让你不再只是‘普通人’的选择。”

凌寂没有再回应。

他只是握紧了怀里的金属片,加快了脚步。

旧纺织厂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的废墟之间。

那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水泥建筑,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破碎,只剩下黑色的空洞,像一双双沉默的眼睛。

“寂哥。”阿木看着那栋建筑,声音里有一点不安,“那里……会不会,已经有东西了?”

“有可能。”凌寂说。

“那我们还去?”阿木问。

“你有更好的地方?”凌寂反问。

阿木哑口无言。

他们走到纺织厂门口。

大门已经倒塌,斜斜地靠在墙上,上面布满了弹孔和裂缝。

风,从门内吹出来,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和机油味。

凌寂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道。

远处,天墙方向的爆炸声,变得更加密集。

灰潮,正在逼近。

“走吧。”他说。

“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拆机器。”

“是去,找一个,能多活一会儿的地方。”

他抬脚,走进了旧纺织厂。

身后,阿木紧紧跟随着他。

大门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像是在为他们,关上了通往外面世界的最后一道门。

也像是在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深渊和未知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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