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月之日。
忘川河在这一天会变得格外粘稠,河水从暗红色转为深紫色,像凝固的血块。
河面上的记忆碎片光点完全消失,整个河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紫水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腥气——那是怨念结晶挥发的气息。
驿站二楼,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
陈忘穿着一身特制的青色劲装,布料用“忘川水草”织成,能在水中隐形。
胸口贴着钟离炎给的保命符,怀里揣着守门人竹简的精华抄本。
孟七换上了一身红色战袍,那是孟家祖传的“彼岸战衣”,用彼岸花丝混合记忆蚕丝织成,对灵魂攻击有极强的防御力。
她的浅红色瞳孔在紧张时变得更加鲜艳,像两滴血。
小月保持银色光球的形态,但光芒收敛了许多,只在核心处有一点银光闪烁——这是钟离炎教的隐匿技巧。
阿福留守驿站。
他的任务是维持驿站的“阴阳节点稳定”,如果河底的战斗波及到河面,驿站将成为最后的避难所。
钟离炎看起来更老了,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千年未熄的火焰。
他换上了一件残破的判官袍——那是他一千年前穿的衣服,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陆判官和七位巡查司判官都穿着黑色夜行衣,腰佩法剑,背负符箓。
“时辰快到了,”钟离炎看了看手中的“阴阳定位盘”,骨制的指针开始微微颤抖,指向河底某个方向,“阎罗已经动身。我们走。”
十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驿站,潜入河中。
鳞片的光膜再次展开,这次覆盖了所有人——钟离炎拿出了珍藏的七片“记忆之鳞”,加上陈忘那片,刚好够用。
河底比平时更加黑暗。
记忆珊瑚礁在阴月之日会进入“休眠期”,所有光芒都收敛,只剩下幽暗的轮廓。
那些扭曲的珊瑚枝在紫黑色的河水中,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鬼手。
小月在最前方引路。
他对河底地形了如指掌,带领众人避开记忆守卫密集的区域,沿着一条隐蔽的通道,向轮回之心靠近。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预定位置——距离轮回之心二十丈外的一片珊瑚丛。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颗发光的心脏。
今天的轮回之心与往常不同。
它在剧烈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动整个河底震颤。
心脏表面的裂纹明显扩大了一圈,黑色的怨念之种像活物一样在裂纹中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心脏前方三丈处,有一个石台。
石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
黑袍,黑冠,面容笼罩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一双紫色的眼睛——那是阎罗的标志。
他背对着众人,双手结印,正在准备着什么。
三个灰袍影卫呈三角形站在石台周围,距离刚好十丈。
他们一动不动,像三尊雕像,但陈忘能感觉到,他们的感知像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周围十五丈的每一寸空间。
“他开始准备了,”钟离炎用传音入密对所有人说,“等怨念之种完全激活的瞬间,他会取出阎罗印,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陈忘握紧拳头,手心全是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轮回之心的跳动越来越快,裂纹中的黑色物质开始沸腾,冒出黑色的气泡。
每一个气泡破裂,都会释放出一股浓郁的怨念气息。
阎罗抬起双手。
他手中出现了一枚黑色的印玺——巴掌大小,四方形,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鬼面。
印玺散发出强大的威压,即使隔着二十丈,陈忘也能感觉到灵魂的震颤。
“就是现在!”钟离炎低喝。
小月率先行动。
他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冲向三个影卫的方向。
在距离他们十五丈处,银色光芒爆开,化作一片银色的迷雾——记忆迷雾,能干扰一切感知。
三个影卫同时转身,纯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但反应慢了一拍。
“动手!”陆判官喝道。
七位巡查司判官同时跃出,脚踏七星步位,手中法剑出鞘,剑尖指向石台。
七道金光从剑尖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金色的网——七星锁魂阵。
金网落下,罩向石台。
阎罗猛地转身,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嘲讽。
他没有躲。
金网落下,将他困在阵中。
“成功了?”孟七惊喜。
但钟离炎的脸色变了:“不对……太容易了!”
话音刚落,被困在阵中的“阎罗”突然笑了。
那笑声沙哑、刺耳,像金属摩擦。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融化,像蜡烛一样,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从金网的缝隙中流出,重新凝聚成一个人形——但不是阎罗,而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
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张枯槁的脸,紫色的眼睛已经黯淡。
“钟离炎……好久不见。”
钟离炎如遭雷击:“是你……副判官杜幽!”
杜幽,一千年前第十殿的副判官,钟离炎的老搭档,也是……当年出卖他们的人。
“你没想到吧?”杜幽咳嗽了几声,黑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流出,“一千年前,你逃了。一千年后,你还是这么天真。”
他指了指周围:
“这里根本没有阎罗大人。只有我,和一份……送给你们的‘大礼’。”
话音刚落,周围的珊瑚丛中,突然亮起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密密麻麻,至少有上百双。
“阴兵……”陆判官咬牙,“他调来了阴兵军团!”
从珊瑚丛中,走出上百名身穿黑色铠甲的阴兵。
他们手持长矛,面无表情,但眼睛里燃烧着血红色的火焰——那是被怨念侵蚀的标志。
三个影卫也动了。
他们不再伪装,灰袍爆开,露出下面狰狞的躯体——那是由无数怨念结晶拼接而成的怪物,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散发出恐怖的威压。
“陷阱……”陈忘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钟离炎面如死灰:“是我害了你们……我太急了……”
杜幽笑了,笑声里满是得意:
“钟离炎,你逃了一千年,最后还是落在我手里。这次,不会让你再逃了。”
“阎罗大人这次就是要把你们这些碍事的一网打尽,哈哈哈!”杜幽张狂大笑。
他抬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阴兵军团同时冲锋。
上百支长矛刺破河水,带着怨念的腐蚀力量,铺天盖地而来。
“结阵!”陆判官怒吼。
七位判官立刻变阵,七星锁魂阵转为防御形态,金色的光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长矛刺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下撞击,光罩就暗淡一分。
“撑不了多久!”一位判官喊道。
三个影卫也加入了攻击。
他们化作三道黑烟,直接穿透光罩——怨念之力对灵魂防御有天然的侵蚀性。
“孟七!”陈忘喝道。
孟七双手结印,浅红色瞳孔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彼岸花开·安魂!”
红色的光芒从她身上绽放,化作无数彼岸花瓣,飘散在空中。
花瓣触碰到黑烟,发出滋滋的响声,黑烟的速度明显减慢。
小月化作银色流星,在战场中穿梭,用记忆迷雾干扰阴兵的视觉。
但数量差距太大了。
光罩开始出现裂纹。
一位巡查司判官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地——他的法力耗尽了。
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师父!”陆判官扶住钟离炎,“我们必须突围!”
钟离炎摇头:“来不及了……幽泉既然设下这个局,就不会让我们逃走。”
他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阴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陆羽,带着陈忘他们走。我留下来断后。”
“师父!”
“这是命令!”钟离炎推开陆判官,从怀中取出那卷人皮书,“我用它,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人皮书上。
血浸入皮中,人皮书突然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金色的、神圣的火焰。
“以我千年修为,燃我真魂,唤……正义之剑!”
金色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柄巨大的光剑,悬在钟离炎头顶。
杜幽脸色大变:“你疯了!燃烧真魂,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钟离炎大笑,笑声悲壮,“一千年前我就该死了!苟活至今,只为今日!”
光剑斩下。
目标不是阴兵,不是影卫,而是……轮回之心上的怨念之种!
“不!”杜幽惊恐地扑上去,但被光剑的余波震飞。
光剑精准地刺入裂纹,刺中那颗蠕动的黑色核心。
怨念之种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无数生灵在惨叫。
裂纹开始扩大,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但被金色火焰灼烧、净化。
轮回之心的跳动突然停止。
整个河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心脏表面,以裂纹为中心,开始出现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钟离炎用生命刻下的净化法阵。
“快走……”钟离炎的身影开始淡化,像风中残烛,“阵法只能维持一刻钟……趁现在……”
“师父!”陆判官跪倒在地,泪水混入河水。
“走啊!”钟离炎最后怒吼,身体彻底化作光点,消散在河水中。
只有那卷燃烧的人皮书,还在空中悬浮,继续灼烧着怨念之种。
杜幽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狰狞:“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
阴兵再次冲锋。
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明显迟缓——钟离炎的牺牲,短暂净化了部分怨念之力,削弱了阴兵的力量。
“走!”陆判官擦干眼泪,拉起陈忘,“不能让师父白死!”
众人开始突围。
孟七全力施展安魂术,红色花瓣形成一条通道。
小月用记忆迷雾制造幻象,迷惑追兵。
七位判官——还剩四位能战斗——拼死断后。
陈忘被陆判官拉着,在混乱中穿梭。
但他突然停下。
“等等。”
“怎么了?”
陈忘看向轮回之心。
那颗心脏上的金色纹路,正在被黑色液体侵蚀、覆盖。
钟离炎的牺牲,只能争取一刻钟。
一刻钟后,怨念之种会恢复,甚至因为受到刺激而加速生长。
“我们不能走,”陈忘说,“钟离前辈用生命争取的时间,不是为了让我们逃命,而是为了让我们……完成计划。”
“可是阎罗不在这里!”
“那就逼他出来,”陈忘眼中闪过决然,“如果他真的在乎怨念之种,如果我们威胁到它,他一定会现身。”
“你想怎么做?”
陈忘从怀中取出守门人竹简抄本。
翻开最后一页。
上面记载着守门人一族的终极禁术——以血脉为引,以生命为代价,强行打开“阴阳之门”,召唤……上古英灵。
“你要用禁术?”孟七抓住他的手,“你会死的!”
“钟离前辈不也死了吗?”陈忘笑了,笑容坦然,“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他咬破所有手指,将血涂在竹简上。
竹简吸收了血,开始发光。
不是金光,也不是红光,而是一种混沌的、原始的灰光。
“阴阳守门,以血为契,以魂为引,开——”
陈忘的声音在河底回荡。
竹简爆开,化作无数灰光符文,在空中旋转、组合,最终凝聚成一扇……门。
一扇古朴的、石质的门,门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生死轮回。
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任何已知的空间。
而是一条河,一条桥,和一个……人影。
那人影从门中走出。
他穿着古老的阎罗官服,头戴冕旒,面容威严,但眼神中满是沧桑。
最特别的是,他的眉心,有一道金色的裂纹——那是轮回转世的印记。
“前任……第十殿阎罗……”杜幽的声音在颤抖,“你……你不是已经转世了吗?”
人影——前任第十殿阎罗,秦广王——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轮回之心上。
“转世了,”他的声音平静,但蕴含着滔天怒火,“但我留了一缕真魂在轮回中,等待这一天。”
他看向陈忘:“孩子,谢谢你打开门。剩下的,交给我。”
秦广王抬手。
整个忘川河,开始沸腾。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而是规则层面的动荡。
河水倒流,记忆碎片从河底升起,在空中重新组合,化作一幅幅画面——一千年前那场阴谋的所有细节,所有参与者,所有牺牲者。
画面中,年轻的现任阎罗(当时的副判官)在轮回之心上动手脚;
他陷害秦广王;他追杀钟离炎;他收集怨念结晶;他培育影卫……
所有的罪证,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不……不可能……”杜幽瘫倒在地。
秦广王走到轮回之心前,伸手按在裂纹上。
他的手掌散发出纯净的、金色的光芒,那是阎罗真正的力量——不是毁灭,而是净化。
怨念之种在金光中尖叫、扭曲、最终……化为青烟。
裂纹开始愈合。
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愈合。
“至于你,”秦广王看向杜幽,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怜悯,“背叛同僚,助纣为虐,该当何罪?”
杜幽跪地求饶:“阎君饶命!我也是被迫的!是他逼我的!”
“地府律法,自有公道,”秦广王挥手,一道金光将杜幽束缚,“待一切尘埃落定,三堂会审,给你辩解的机会。”
他转向那三个影卫。
影卫已经停止了攻击,茫然地站在原地——失去了怨念之种的控制,他们恢复了部分意识,但灵魂已经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可怜人,”秦广王叹息,“送你们往生吧。”
金光笼罩影卫,他们的身体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在河水中——这是真正的解脱,魂飞魄散,不再受折磨。
最后,秦广王看向那些阴兵。
阴兵眼中的红色火焰已经熄灭,露出原本空洞的眼神。
他们是被控制的工具,没有自我意识。
“解除控制,各归各位。”
金光扫过,阴兵身上的黑色铠甲脱落,露出下面正常的鬼魂躯体。他们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本能地排成队列,向奈何桥方向飘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陈忘的状态很不好。
使用禁术消耗了他太多生命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消散。
视线开始模糊,听觉在减弱,身体轻得像羽毛。
“陈忘!”孟七抱住他,浅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坚持住!不要睡!”
小月化作银色光球,包裹住陈忘,试图用记忆能量维持他的灵魂。
陆判官取出所有疗伤丹药,但都没用——这是生命本源的损耗,不是外伤。
秦广王走过来,看着陈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守门人一族的最后血脉……你做得很好。”
他伸手,按在陈忘额头。
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陈忘体内,暂时稳住了灵魂的消散。
“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秦广王说,“你的生命力损耗太大,需要长时间休养,而且……守门人的血脉之力,你已经用尽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再使用阴阳之力。”
陈忘虚弱地笑了:“普通人……也挺好。”
至少,他还活着。
至少,他们赢了。
秦广王转身,看向河面上方。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现任阎罗……该出来面对我了。”
他踏出一步,身影消失。
下一刻,整个地府,响起了庄严的钟声。
九长九短,是最高级别的“阎罗召集令”。
十殿阎罗,必须全部到场。
—
一天后。
地府最高议事殿。
十张王座呈环形排列,但只有九张有人。
第十张王座——现任第十殿阎罗的王座——空着。
其他九位阎罗,表情各异。
有的震惊,有的愤怒,有的平静,有的……早有预料。
秦广王站在大殿中央,身后站着陆判官、孟七、小月,还有四位幸存的巡查司判官。
陈忘被安置在偏殿休养,孟婆在照顾他。
“证据确凿,”秦广王的声音响彻大殿,“现任第十殿阎罗幽泉,违背天条,破坏轮回,残害同僚,罪无可赦。按地府律法,当剥夺阎罗之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殿沉默。
良久,第一殿阎罗开口:“秦广,你已转世,按理说,已无资格过问地府事务。”
“但我留了一缕真魂在轮回中,见证了一切,”秦广王直视他,“而且,我带来了所有证据——钟离炎的人皮书,陆判官的私库记录,还有轮回之心上的怨念之种残留。各位可以亲自查验。”
第二殿阎罗叹息:“查过了……是真的。”
第三殿阎罗拍案而起:“叛徒!地府耻辱!”
第四殿阎罗却提出疑问:“那他人呢?如果真有罪,为何不来自辩?”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被推开了。
现任第十殿阎罗,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黑袍,戴着黑冠,但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疲惫和……一丝疯狂。
“自辩?”他笑了,笑声癫狂,“有什么好自辩的?我做了,我承认。但那又怎样?”
他环视九位阎罗:“你们以为,地府现在的秩序,很完美吗?轮回系统,很公平吗?不!它腐朽了!从上古时期就开始腐朽!”
“所以你要颠覆它?”第五殿阎罗冷冷地问。
“我要重建它!”现任阎罗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一个没有痛苦、没有遗憾、没有记忆的新世界!所有灵魂转世时都洗净一切,从零开始!那才是真正的公平!”
“但那违背了天道,”秦广王平静地说,“记忆,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灵魂的一部分。强行抹去,是阉割灵魂。”
“天道?”现任阎罗嗤笑,“天道让好人受苦,让恶人享福!天道让相爱的人分离,让仇恨的人重逢!这样的天道,不该被打破吗?”
他张开双手:“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只差一点!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守门人,如果不是钟离炎那个老不死的……”
“够了,”第一殿阎罗站起身,声音威严,“你的理念,我们可以辩论。但你使用的手段——破坏轮回,残害同僚,收集怨念——已经触犯了底线。地府律法,不容亵渎。”
他抬手:“拿下。”
九位阎罗同时出手。
九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化作锁链,缠向现任阎罗。
幽泉没有反抗。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秦广王,眼中满是讽刺。
“你以为你赢了?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像杜幽一样,化成一滩黑色液体。
但这一次,液体没有重新凝聚,而是渗入地面,消失不见。
“分身……”第二殿阎罗皱眉,“他的真身,早就逃了。”
秦广王叹息:“追查吧。他经营了千年,在地府各处都有布置,没那么容易抓到。”
议事结束。
现任第十殿阎罗被正式罢免,全地府通缉。
秦广王暂代第十殿阎罗之位,直到选出新的继任者。
轮回之心的修复工作,由孟婆和孟青主持——这对分别九百年的夫妻,终于可以并肩工作了。
忘川驿站,被正式授予“地府特殊贡献单位”称号,获得永久经营许可,并且可以享受地府最优政策。
陈忘在驿站休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他真正成了一个“普通人”。
不能再轻易来往阴阳,不能再使用守门人的力量,甚至对阴气的抵抗力也大大下降。
但他并不后悔。
孟七每天照顾他,小月用记忆能量帮他温养灵魂,阿福变着花样做补品,陆判官每周都来看他,带来地府的最新消息。
秦广王来过一次。
“孩子,你救了地府,也救了人间,”他说,“地府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地府,我给你安排一个闲职,平安度过余生。”
陈忘摇头:“我就想呆在驿站。那里……才是我的家。”
秦广王笑了:“也好。驿站需要你。”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陈忘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走到驿站大堂。
一切如常。
老私塾先生在写诗,年轻画师在画画,猫精在打盹。
新来的客人里,有鬼魂,有精怪,也有地府官员——现在是真正来喝茶放松的,不是来视察的。
孟七在柜台后泡茶,浅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小月在帮客人整理记忆碎片,银色光芒柔和而温暖。
阿福在擦桌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陈忘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阳光——地府特制的“阳炎灯”——洒在大堂里,温暖明亮。
门外,忘川河平静流淌,彼岸花海在风中摇曳。
奈何桥上,队伍井然有序。
汤铺二楼,两盏灯并排亮着。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但陈忘知道,有些事,永远不会结束。
现任阎罗还在逃。
怨念之种的源头还没完全清除。
地府的改革,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驿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驿丞大人,喝茶吗?”孟七端来一杯忆生茶。
陈忘接过,抿了一口。
茶香依旧。
人间烟火,爱恨情仇,都在这茶里了。
他笑了笑,看向门外。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